慕容婧的主屋敞着窗,但已至日傍西山,外天略有些亮光,屋内已是昏暗一片。宫女替她点了油灯,她铺纸点墨,照着橘团子素日趴在艾玉身上的印象,画了一副橘团卧睡图。
她方置笔,屋外宫女就来喊她。她忙起身问:“是橘团寻回来了吗?”
宫女眼神犹疑不已:“是皇上来了。”
慕容婧便顺势望出窗外,梁晟言已经进了院子。他来她的寝宫一向是不让太监高声通报的,全要仗着她自己宫里的人眼疾来提醒她。
慕容婧忙把宫女差遣去:“你去寻艾玉回来。”
梁晟言一进院子,就察觉到鸳鸯宫今日的氛围略有古怪。他心中还隐隐不安,以为后宫消息灵通,走路了风声,进了屋见慕容婧面色不好,便将身边的人都退出屋去,独自走向她。
他只得先问候:“用过晚膳了吗?”
慕容婧也觉得他稀奇,苓美人进宫以后,他可是干干脆脆一次没有来过鸳鸯宫,怎么今日她们忧心焦虑的时候,他偏来搅上一扰。
“皇上莫不是来用膳的?”
“朕是关切你。”
皇后好不客气,梁晟言心里委屈得紧,他以为自己和艾玉坦诚后,这丫头能在慕容婧面前替自己说情好言,却没想到一来,还是触了皇后的坏心情。
“艾玉呢?”梁晟言像是岔开话题似得张望了一眼,“朕有些日子没来,她今日怎么不在。”
“皇上若是想见她,召她去常梁殿便是了,倒不必刻意来一趟。”慕容婧本是想快些打发他走,可话一出口,她才觉得自己的语气怪不是滋味的。
梁晟言倒是仍然笑意相迎:“朕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见你。这些时日,你可还好?”
“谢皇上关心,一切都好。”
像是敷衍,慕容婧连一点喜悦之意都没有,却满口都好。
“朕来,是有事请和你说。”梁晟言拉着她,往座榻上去。
慕容婧静看着他,待他开口。
“半个月前,慕容将军和赶往野澍的骑兵军队会师,压着原阿烈向胡国出发了。”
慕容婧点头:“家父已在家书里告知此事。”
“哦,朕忘了,你每月会寄写家书。那这个月的,你还没有收到吧?”
慕容婧觉得他语气古怪,但也不言其他,顺势言道:“月底时,家父才会寄家书来,这个月还有半旬日子,所以未曾收到。”
梁晟言轻抚她豆蔻色的指甲,颇好奇道:“你往日不爱这些颜色。”
慕容婧也不遮蔽,直言:“在后宫待得久了,素日里喜爱的,常常寻不到,不爱的那些,见得久了倒也多了些欢喜。”
梁晟言深眉一皱,便将温情蜜意的手抽开了一个。
艾玉正回了宫,见皇上在屋里,只能倚在院子的井口边,她忽然心里不舒服,低头望井底一看,失控地尖叫起来。
“啊!啊!”
艾玉的尖叫声刺破鸳鸯宫因为尊驾到来的肃穆。
慕容婧瞬时起身,又意识到梁晟言在身前,便问:“皇上,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梁晟言摆手,意思是随她去,而他却仍坐着一点没有动。
全奚已经围到井边,他安抚艾玉:“艾玉姑娘,你别惊扰圣架。”
艾玉只好捂着嘴巴,可眼泪却簌簌地落下。
慕容婧出来看情势,艾玉却拦住了她。
艾玉哽咽道:“娘娘,奴婢有罪,奴婢惊扰了你和皇上,我没事,你且回屋吧,别晾着皇上一人。”
慕容婧抽出帕子替她抹泪,侧目问全奚:“究竟什么事?”
全奚言道:“艾玉姑娘找了一天的橘团,原是落井溺死了。”
慕容婧瞳孔微慑,手竟软得松了帕子,她险些没站住脚,梁晟言不知何时出了屋,在她身后掺着她的肩。
梁晟言扶着慕容婧,对全奚吩咐:“处理一下,别惊着你们娘娘。”
全奚忙道是。
当下,慕容婧是震惊大于哀伤,她吩咐艾玉什么事也别做,回屋里去,艾玉便木偶人似麻木地回屋。
梁晟言也拉着她回了屋里。
“这些事是常有的,你也不必过于伤心。”
“皇上,我有些累,能不能让我早些休息?”慕容婧略有木讷,但她此刻更关切艾玉的心情。她想去看看那丫头怎么样了。
梁晟言知道今天断不能再打击她,只好说:“你休息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梁晟言一走,慕容婧忙去了艾玉的屋子,她趴在枕边哭,那枕边还有她为橘团安置的锦窝。
慕容婧将橘团的画放在桌上,走到艾玉床榻边,艾玉听见了动静,慌得起身,拼命抹干眼泪:“娘娘不要管我了,我想一个人待着。”
慕容婧又道:“这几日你且歇息,宫里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做。”
慕容婧推门欲走时,艾玉才又开口:“娘娘,我单知道养一只猫会是多喜悦的事情,却未想过我们的缘分如此浅。”
“我明白你心里多难过。但橘团有过你做主人,去黄泉的路上也是逢猫就要炫耀的,它那身材,没有猫能欺负了它。”
艾玉又一抹眼泪:“奴婢明白,在这后宫,生死本就无常。可橘团断不会自己去跳那井,它是最怕水的。”
慕容婧像是被点悟了,宽慰她:“你放心,本宫会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