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玉将莲子羹送回御膳房,想换一份羹汤,御厨们才知道分错了羹汤,忙又重新配分食材煮带芯的莲子羹。
艾玉便好奇一问:“究竟是哪宫娘娘要带芯的莲子羹?”
御厨见无甚好隐瞒,便对艾玉直言:“是苓美人要的。”说罢,又忙去煮汤。
艾玉心中嘀咕,这苓美人日日有皇上陪伴, 心中不知道有多快乐甜蜜,何必吃这苦东西。
回鸳鸯宫的路上,艾玉见到许久未见的和连,但她瞧见他,却装作不认识,绕过他便走开了。
和连心扰了,忙追上去:“艾玉姐姐, 你怎么不理我?”
和连都快撞上艾玉了, 她还是不言语。
和连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得罪她, 想来想去,也只有橘团那事了。那橘团死后不久,艾玉将她埋了立碑。在后宫死一个宫女,死一个太监,或者一个侍卫,都不可能会有人替他们立碑。而鸳鸯宫死了一只猫,竟还能有个牌位。
但因为那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事情,皇上又吩咐不许多言,大家听了也只是欣羡,也许有人嫉恨,但只是那一阵就过去了。
“艾玉姐姐,你若是因为橘团躲着我,那我实在委屈。那小家伙命薄离开了,你拿我做赌气的是不是?”
“我那是对你赌气,”艾玉停下脚,在阳光烈烈的小径里与和连面面相觑,“我是气我自己,护不住它, 白糟蹋你送我的心意。”
见艾玉化了情绪,和连才松口气,拉住艾玉往一边阴凉处让着,“那你可知道那猫儿是怎么死的?”
艾玉察觉他神色有诡,也试探道:“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还是当真在问我?”
“这些话,我同别人自是不能说,但对艾玉姐姐,我自然觉得没什么不能说。”
艾玉烦他一些油嘴,直道:“你快说罢。”
“左右半旬前,一位公公来司礼监,吩咐说有人能处理了鸳鸯宫那只猫,就赏二十两白银。”
艾玉心里咯噔一声,仿佛眼前也黑了,“是谁如此嚣张?你们都不上报给皇上吗?”
“是荷芳阁的崔公公,他与郝公公是挚友,郝公公知道了这事儿,却只嘱咐我们愿意做的便去做, 不愿意做的就不要多嘴。”
郝公公是皇上的人,他的话怎么有人敢违背呢。艾玉心里难受的紧,却无处排遣。
“可到底是什么人害死了橘团?”
“橘团死的那天,我见到鸳鸯宫的全奚公公领了郝公公的赏银。”
“全奚?全奚!竟然是他。”艾玉真想马上拉着和连冲回宫里去,让全奚认罪。可她只叹了口气,失神地往回走,和连跟上来:“艾玉姐姐,你要怎么做?”
艾玉只是摇头,她什么也不能做。郝公公知道此事,那皇上必然也多少了解一二。他既然未向娘娘透露,必然是铁了心向着荷芳阁那边,她难道要皇后娘娘为了自己,为了一只猫再去分裂和皇上的感情吗?
艾玉心里忽然觉得苦涩,她好想吃一碗苦心莲子羹。
和连护着游魂般的艾玉回了鸳鸯宫,一直看着她安全进去了才离开。
清欢宫后院里,铁笼里的猫伸出脑袋咬笼外的食物,祝芳手中的肉干被猫撕咬了一半,她看着它卖力,却不肯多往里凑近半分。
像是一种墨守成规,清欢宫里几乎没有别的太监宫女,没人打扫,也没人伺候。静悄悄的,连萧美人都不知道在何处。
和连悄声进了清欢宫,来到祝芳身边。
“我告诉艾玉了。”和连对祝芳说。
祝芳将肉干丢在笼边,猫就伸抓去掏。
“你现在才告诉她,我还以为你不肯说了。”祝芳站起身,看着和连,“她什么反应?”
“她很震惊,但似乎不打算追究下去。”
“和慕容婧一样,竟都能够忍气吞声。”
和连看着猫儿想抓肉干却抓不到,心里也替它着急,但也没有贸然上手帮忙,而是问祝芳:“鸳鸯宫的猫已经死了,你这只还能养多久?”
“它也会有需要用它的时候。”
“当初我把橘团送给艾玉的时候,你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对吗?”和连声音急厉,他抓着自己的衣袍,语气更多是愤恨。
祝芳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害死猫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是荷芳阁那位,你在这里对我发什么脾气。”
“可我们明明可以阻止的。”
“那只是一只猫。”祝芳说完,克制地笑了一声:“和连,你这么心软,不如送你去鸳鸯宫吧。”
和连低头不言语,但他看见,笼中的猫终于把肉干够到了嘴巴。
荷芳阁的院子里有几缸白荷,叶子已经很茂盛,花苞正隐隐要探出水面。
苓美人日日要记下白荷生长的变化,她每天晨起第一件事就是看白荷是否盛开。
今天御膳房送来了冰糖莲子羹,淮儿试吃后才端给苓美人,她正坐在屋中画今日的白荷。
“娘娘,御膳房送来的莲子羹,你尝尝如何。”
“天天喝,什么味道自然是知道的,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喝。”
苓美人描完荷叶的边,搁笔欣赏,她问淮儿:“这几日的荷叶似乎有些蔫,你瞧着如何?”
淮儿便解释:“日子热了,花缸的温度升高,叶子容易发蔫。”
“这皇宫里似乎比外头要更热些。”
苓美人端起汤碗,喝下一口甜汤,随后将碗中所有的莲子舀起,倒入口中嚼了起来,许久咽下。
淮儿递上丝帕,替她端走了碗。
苓美人坐下,轻轻擦拭嘴角,口中还在回味:“这莲子似乎不如往日的苦。”
“许是娘娘日日吃,吃得惯了,便不苦了。”
苓美人把帕紧紧捏着,“若是不苦了,如何味苦思甜。”
“娘娘,进宫了,便是享福了,哪有没苦却自找苦吃的理儿。”
“享福?日日困在这了无生趣的地方,你明白享福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吗?”苓美人看向淮儿,眼神里透露的却是漠然平淡。
淮儿也似一汪无底的水,丢颗石子进去,只有波浪没有回应。退出屋子前,淮儿只道:“明日我吩咐御膳房这羹汤不必放糖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