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骞一时竟不知这究竟是好还是坏。他又饮尽杯中的酒,等苦辣之味在舌尖肆意出一丝甜。
“椿儿,去开窗,透透气。”原琅嘱咐道。
椿儿走到窗边,推开窗,用窗台的小棍支住窗扇,夜风丝丝凉凉吹进屋中,连同月光一起送进来。
慕容骞向外望去,看见满天星斗,耀眼非凡。他守边的年岁里,靠着这些星点,度过了一夜又一夜。塞外的冷风一向是割人的,因为那绵延的孤远的野风是从荒原上飘来的。可这一刻,他竟觉得这风,如此的令他舒然,只想久久的沉醉其中,再不醒来。
慕容骞第二次在原琅的宅邸中醉倒,来胡国几日,事情未办成一件,酒倒是喝了许多斤。
慕容骞醒来时,屋中已铺满晨光,他捂着眼睛坐起来,却忽然发现床边的姑娘圆睁着眼睛看他。
“慕容骞,你也太不仗义了,肯陪二哥哥宿醉,却不肯陪我喝酒。”
原世娇双手抱在怀里,嗅了嗅慕容骞一身酒气:“头疼吗?”
慕容骞揉动太阳穴,醉意已消,倒不觉头疼,但看见原世娇身后的桌上,一个食盒,一碗茶汤,他便作有些头疼的模样,问道:“若是有醒酒茶,那便是最好不过。”
原世娇抿着嘴偷笑:“算你运气好,我正好带了醒酒茶来,起来喝一些吧。”
慕容骞翻身下床,发现自己被脱去了外袍,只剩一单衣的内襟,原世娇见了他这一身,羞得霎时转过身去:“你且自己喝了,我去外头等你。”
慕容骞不忍,也摇头笑着,走到木架上将衣袍取下,披上身,娴熟地系上腰间的十字结,他往屋外望,原世娇正站在院子里,逗弄一只攀在树干上的绿虫。
慕容骞将醒酒茶喝完,缓兵走到院子里。
原世娇大胆地将虫子捉进掌心,扭头便撞进慕容骞胸口上,她捂着额头,将手里虫子递给身后人看:“你说这毛虫长大了,是飞蛾,还是蝴蝶?”
慕容骞眯起眼看她手中微微蠕动的小虫,虫身细长,色绿而透明,无触长,他认真分辨了一番:“应该是飞蛾。”
原世娇一下皱起了眉头:“这幼虫与我往常见的飞蛾幼虫大不相同,我觉得它必定是蝴蝶。”
“那公主便养着它,待数月后就知分晓。”
原世娇歪着头,一下一下点着脚,“若你输了,该如何?”
慕容骞只怕这毛虫活不到成蛾成蝶的那天,但也愿意和原世娇打这个赌。
“若我错了,便送公主一百只形状各异的蝴蝶。”
原世娇想了想这一百只蝴蝶被抓在一起的画面,她实在不知道是该觉得震撼还是可怖。
“本公主不要你送我蝴蝶。”
“公主想要什么?”
原世娇盯着他腰间的福字香囊,小心地戳了一戳:“你们中原喜欢互赠香囊,到时候你送我一个香囊可好?”
慕容骞笑应:“自然是可以的。”
不过一只小小的香囊罢了。
可一只小小的香囊,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却不肯仔细深想。与其说是不肯,其实是不敢。
慕容骞又问:“若是公主错了,我可否也讨一赏赐?”
原世娇笑得自信满满:“本公主若是输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多谢公主。”
离开原琅府邸,慕容骞回客居换了身干净衣服,差遣人去上报了胡国国主,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胡国国主在大殿旁的闲屋召见了慕容骞。今日没有旁的大臣,只在场的只有胡国国主,胡国的大王子和二王子。
原琅跪坐在原图挈一侧,他们的对坐是原世恪,以及留给慕容骞的空座。
慕容骞行了礼,受召座于原世恪身边。
原图挈问他:“说吧,你的决定是什么?”
“我同意将骑兵借给你们。”
“好。”
“但我的条件是,待此战凯旋,胡国与东临签定一份互不侵犯条约,为限不得少于二十年。这二十年内,东临不再向胡国供给物资生计,胡国也不得已任何理由侵占东临土地与百姓。”
二王子将此话翻译给原图挈。
原图挈猛拍桌子,连原世恪也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不过借了数十骑兵,岂敢和我们谈条件。”
二王子没有翻译这句,而是劝慕容骞:“二十年实在太久,胡国资源本就稀少,若没有东临相助,百姓生活会愈加凄苦。”
慕容骞面色不动,看着原图挈,等他先开口。
局面僵冷片刻,原图挈总算松口:“十年,我答应与你签定十年之契。东临可以不免费提供资助,我们愿意以适合的低价兑换。”
“成交。”
慕容骞话音刚落,原图挈又开口了。
“但我也有要求。”
“出战那日,你不能去,由我的儿子原琅代替你,让你的骑兵听令于原世恪。”
慕容骞看向原琅,他神色上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慕容骞便知道这是要他答应原图挈。
“好,我答应你。”
原图挈很满意,请原世恪送他出殿。
原世恪这几日勤加学习了中原话,将慕容骞送出大殿后对他说:“这些日子,慕容将军请好好享受胡国的待客之道,不要轻易离开。”不知是和谁学的,说得清楚多了。
“大王子,你的中原话说得很不错,只是你的待客之道用错了地方。”
“我的待客之道,便是我们胡国的待客之道。”
慕容骞不和他争执待客之道这个词究竟如何用了,转身离开了此处,扭转了几条街后,回到了原琅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