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我,无奈地摇头,“得理不饶人。”
我手下一用力,就听响亮的一声“啪”,一张膏药贴到他背上,咧嘴笑道:“现在,汝为鱼肉, 我为刀俎,最好老实一点。”他只点点头,笑而不语。
我暗自窃喜,你也有任我摆布的一天,心中已然乐开了花。
刚将剩下的膏药贴完,屏风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傅文小跑着进来,看见我时微一愣神, 旋即脸上露了些笑容,躬下身子道:“卑职将药取来了,军医嘱咐膳后用温水进服。”说着将装药的小瓷瓶递给我,然后行礼退了出去。
我瞅了瞅小瓷瓶,嘴中嘟囔了一句:“也不来搭把手。”
李琰在身侧柔声笑道:“他是怕打扰我们。”
“打扰我们?”我喃喃自语,转念一思索,品出他话中的意思,只觉扑的一下,脸已红到耳根,平静许久的心又开始狂跳不已。不敢回身去看他,低着头,将药瓶放到几案上,强装镇静地拿起铜盆佯装要去换水,快跑着出了内帐,溅了自己一身水。
帐外,雪还在下着,一片一片,漫天飞舞。我站在风雪中, 不禁问自己,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是他一句戏谑之言,怎么会有如此反应?每次与他接近,心里为何总会有些慌乱?寒风夹杂着冰雪吹在脸上,虽然凛冽,却也着实让我冷静了下来。
在侧帐中换了热水,端着铜盆重新回到内帐,李琰已将衣袍穿好,我侍奉他洗了手,便低着头规规矩矩地退到一旁。
许是见我行为举止与刚才判若两人,他侧头探究地笑看了我一会,调侃道:“怎么了?刚刚还一副要将我做成烤全羊的架势,现在倒拘谨起来了。”本还想着要与他保持距离,谁知被他一番言语相谑,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暗暗叹气,罢了, 装冷漠不是我的强项。
我向他摊开手, 噘嘴道:“将军可否忘了许奴婢的东西?”
他微笑着摇摇头,轻轻拍了下我的掌心,“大丈夫一言九鼎,许你的自然会兑现,只是时机似乎还未到。”看他仍故作神秘,我只好作罢。
此时,傅文掀帘而入,向李琰禀报道:“林牧监打发小厮来找姑娘,来人正在帐外等候。”
李琰没有看他,只是端详着我,随意摆了摆手,让傅文退了下去。笑了笑,然后轻声道:“你去吧。”
我点点头,俯身告退,掀开帘子欲行出内帐时,他忽地出声,“且慢!”将我唤停。
我回身站定,见他匆匆从屏风后拿出一件黑色玄狐裘披风,为我搭在肩上,“外面天寒地冻,小心受凉。”
我瞥了眼身上的披风,心头一暖,向他又深深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内帐。
径直走出营帐,顺着傅文的指点,瞅到远处一个人影,因风雪的关系,只能看个大概轮廓,遂小心翼翼地向那人走去,待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是赵敢当。
他看到我过去,忙迎上前来,笑嘻嘻地要给我行礼,我拦住道:“跟我还用这么客气?”
他顿住身子,压低声音说:“这是大营,礼数不能少。”
我“哦”了一声,由着他躬身行礼。
等他直起身子,我问道:“找我何事?”
他道:“林牧监想请姐姐过去牧监府一趟。”
“牧监府?”我疑惑道。以往林牧监有事寻我通常只是让小厮来嘱咐与我,从来不会唤我去牧监府,这次他打发赵敢当来找我,莫非有要紧的事?
赵敢当看出我有疑虑,笑道:“姐姐放心,刚才我看林牧监乐呵呵的,应该不是坏事。”我点点头,提步随他而去。
大雪下到现在,路上的雪已积了约莫两、三尺厚,赵敢当扶着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没多久,鞋袜和裙裾均已湿透,双脚寒意刺骨,我忍不住拢了拢披风,手指划过细柔丰厚的玄狐绒,竟不自觉身心俱暖起来。
雪天路滑,与赵敢当一路磕绊,终于到了牧监府,抖掉身上的积雪,赵敢当敲开府门,引着我径直进了内堂,林牧监已在等候,看到我进去,便笑着迎上来。
我俯身向他行礼:“见过林牧监,奴婢先恭喜您荣升上牧监。”
他将我扶起,笑着道:“姑娘不必客气,老夫这官做得可是如履薄冰哪!官是大了,但压力也随之而来,瞧我这一头的白发。”
一阵寒暄,我转到正题,问道:“您老找奴婢来,所谓何事?”
他摒退左右,压着声音道:“有位客人想见姑娘。”
我疑惑地问:“客人?是谁?”
林牧监笑道:“姑娘见过就知道了。”
他唤来赵敢当,让其引我到后面的厢房。一路默默随着,心中思量,我在大唐认识的人并不多,大多都在南山马场中,林牧监如此神秘,到底是什么客人?
赵敢当将我引至厢房门外,自退走了,我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那位客人背身而立,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背影,脸上的困惑顿时全都凝成了惊喜,“阿爸!!!”
本以为相见无期,如今却突如其来,我把头埋在阿爸的怀里,兀自流泪,分隔大半年,这是我们父女第一次相见。虽有千言万语,此时却都化作了喜悦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