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出身寒门,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父母都是务农为生的老实人,所以家中并不宽裕,两个弟弟上学堂的学费已让他们的生活捉襟见肘。为了减轻父母负担, 让哥哥娶上一房媳妇,雨晴想到了进宫,因为不管遴选时中或不中,都会有一笔相对可观的抚恤给家里。遂自个儿跑去认了当地一个小吏做干爹,请其举荐她进宫,那名小吏见雨晴生得貌美, 又是一片孝心,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将她进献入宫。
而梦瑶的身世则更为坎坷, 她自小父母双亡,四处漂泊,所幸被一位好心的私塾先生收养,将她抚育成人,授她琴棋书画。那位私塾先生一心向往仕途,却始终不得其愿,梦瑶为了报答他的养育之恩,自愿入宫遴选,以求中选后能为他搏个功名,却最终未能如愿。
她们的经历让我唏嘘不已,从古至今,不管是西施、王昭君还是貂蝉,女人总是被牺牲的那个,不论是自愿还是被逼无奈,在这个以男人为尊的社会里,女人终究逃脱不了附属品的命运。与她二人相比,除了丧母和被采选入宫, 我似乎一直都很顺利,难怪她们平日里为人处事老成持重,心思细致,不似我这般毛躁。我没有办法体会她们所承受过的苦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在一旁默默自饮。
梦瑶见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忙举杯打岔道:“今日是妹妹生辰,我们不该扰了兴致,如今往事已如过眼云烟,我们姐妹都要向前看,我借妹妹的酒祝寿星前程似锦。”说完,仰头饮净。
雨晴喝得有些多,脸颊绯红,娇媚一笑道:“女人要锦绣前程何用?应该要祝寿星觅得好郎君才是。”
我笑睨着她,接着她的话茬道:“似乎这里最先觅得好郎君的是姐姐吧。”
雨晴笑嗔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大概是被我说中心事,一时想不出该如何驳我, 见她面露羞涩,我与梦瑶相视而笑。
我们笑是真心为雨晴高兴,一则张冲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憨厚老实,前途无量,二则在大唐这样的社会中,能碰到一个两情相悦又门当户对的人确实不易。我与梦瑶不知能否如此幸运,唉!思量过后,不由一声长叹。罢了,多想无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将来的事听天由命吧!
大雪飘飘洒洒,一下就是三天,连侯承远都叹道,大唐已很久没下过如此大的雪了。这两日他虽时常来找我,但总是来去匆匆,每每与他提及耳坠,他都不愿接我的话茬,本想着狠狠心与他挑明了说清楚,让他收回耳坠,但话到嘴边终是心软没说出口,有时我也不禁问自己,我心中是否有他?犹豫再三,只得先将此事按下。
今日天气终于放晴,虽比前几日更加寒冷,但阳光照在身上,仍能觉得暖意融融。
我慢步踱进侯承远的营帐,将侯承远的那一份递与他,他接过包裹掂了掂分量,问:“给我的?”
我反问他:“此处还有别人吗?”他面色如常地目注着我,眼中却泛出笑意:“是什么?”
“是些吃食和我自己酿的葡萄酒。”
他双眉微蹙,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会酿酒?”
我故意面色一沉,撇着嘴道:“我在你眼中就这么一无是处吗?”
他忙笑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惊讶、惊喜,你看不出来吗?这长安城中会酿葡萄酒的可找不出几个。”
我“哦”了一声,当初只是觉得好玩才跟着一个波斯人学酿葡萄酒,现在想来,如果将来出了马场无事可做,倒可以学着卓文君当垆卖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只是不知道谁会是我的司马相如。
正想着,听见侯承远赞道:“果然果香四溢,看来你还真有些杜康之能。”
我得意地挑眉望着他道:“那是自然,这酒是我十二岁时酿的,特意用了高昌当季最好的葡萄,现在只怕再也酿不出这么好的酒了。”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他边说边将酒囊凑到口边,忽又停下,望着我笑道:“你没在酒里下药吧?”
我展了个如花笑脸,缓缓道:“断肠草、鹤顶红、孔雀胆、番木鳖,只要你想得出的毒物,我都下在里面,你若没胆就别喝。”
他仰头灌了几口,眉目轻佻地凝视着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已习惯了他的言语轻浮,想来也是活该,自己送上门来被他调戏,我自知没他脸皮厚,所以并不接他的茬,只轻叹道:“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满沟渠。”转身自离了营帐。
回了侧帐,想着今日阳光甚好,遂想将李琰的床褥拿出去晾晒,正低头整理,忽觉有人拍我肩膀,想来又是侯承远,大概是刚才没挨我的数落,心里不痛快,现在来讨骂来了。我手头不停,低头戏谑道:“还没毒发身亡啊?”
身后人轻啐一声,笑骂道:“许久不见,一见面就想杀人灭口?”
我听声音不是侯承远,唬了一跳,忙回身去看,见独孤谋正斜眼瞪我,我走了会神,忙向他行礼:“奴婢口无遮拦,方才还以为是别人,请公子恕罪!”
独孤谋瞟了我一会,嘿嘿一笑,道:“起来吧,你还是老样子,一惊一乍的,我千里迢迢回来给你这个寿星送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倒好,一出手就想取我性命,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会真这么对我吧?”
我强挤了个笑容,讪讪道:“奴婢真没这个意思,方才……”我忽地想起来,转而问道:“公子不是在边关吗?这个季节不正是突厥人动作频密的时候吗?怎么回来了?”
他耸了耸肩膀,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说:“谁知道那些突厥人搞什么名堂,今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回来给你送礼啊。”
我疑惑地“啊”了一声,他接着笑问:“前几日不是你生日吗?”
我点点头,他手上也没拿什么东西呀,我又抬头向他身后略张望了下,问道:“礼物呢?”
他挑了挑眉毛,一本正经地说:“就在你面前,这么个大活人你没看到吗?”
我嘴角抽动两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低声道:“兄长什么都好,就是不解风情,你整日与他相对,不觉得很无趣吗?我就不同,你若看他看腻了,不妨过来跟我,可好?”
天哪!又一个厚脸皮的,一时尴尬得很,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想着绝不可得罪他,只能干笑了几声。
他眼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忽然展颜大笑起来,“好玩!好玩!你真是不经逗,什么都显在面上可不行。方才跟你开个玩笑,礼物我倒是真没带,改日吧,改日送你个好物件。”
他倒是“玩”得尽兴,把我唬出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己真成香饽饽了。唉!我轻舒口气,脸上挂了些笑容,“奴婢可不敢收公子的礼物,公子是要找将军吗?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