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秋萍向来口风甚紧,如此机密的消息为何要说与我听,我当下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向她问起了缘由。
她一笑,道:“当然是少爷准了,萍儿才会说的,少爷在信中交待,若姐姐忧心,就让萍儿将这些话告诉姐姐,说姐姐听了就会明白他的用意。少爷还交待,姐姐不是外人,要萍儿好生侍奉,还特意叮嘱萍儿要看着姐姐,直到伤势痊愈才可放姐姐回南山马场,说姐姐…………姐姐生性太过好动,不……不像个姑娘家,让他不省心。”说完她掩嘴直乐。
我听了是又气又笑,心想,我这叫活泼开朗,哪是他说得那般。旋即脸上又泛出几许甜甜的笑意,他信中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如蜜似油,流淌于心。
我低头静静想了一会,对秋萍道:“萍儿妹妹可否帮我个忙?”
她眨了眨眼睛,笑答:“姐姐有事尽管吩咐。”
我立起身走回塌边,寻出前段日子绣的那方绢帕,递与秋萍,一面道:“劳烦萍儿妹妹将帕子捎给将军。”
她接过绢帕看了看,抬头问:“姐姐可要写封书信一起捎去?”
我细想了一会,一时也想不出要写些什么,遂摇头道:“不用了,只需将此方绢帕捎给他,他看过就会明白了。”
秋萍笑应着,将绢帕收好,为我换好药,又服侍我吃了药,便收拾好东西出门而去。
一个人静静斜靠在塌边,闭着眼睛,不停回想着昨夜的情景,我的一点执念,却让他的一片情意付之流水,如今一别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只希望他看到绢帕时能想起远方还有一人在牵挂他的安危。
想着想着,刚才还平静着的心开始一丝丝地抽痛起来,不由地反问自己,我死守着一夫一妻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否错了?
贞观二年,对于年轻的大唐帝国来说,注定会是不平静的一年。
年初,关内发生旱灾,大地一赤千里,庄稼颗粒无收,百姓缺衣少粮,不得已背井离乡,纷纷外出逃荒,更有甚者卖儿卖女以换取衣粮。朝中有官员建议关闭各处关隘,以防百姓北投,皇上有感于百姓苦难,不予应允,通令关隘放行,任由百姓自由进出。
四月,皇上下诏,出御府金帛赎回被卖儿童,交还父母。又因去年久雨,今年又遭受旱灾、蝗灾,所以特令大赦天下,百姓皆感皇恩浩荡,遂停止北投,安守故土,至此局势才有所缓解。
同样是年初,突厥奚、霄等数十部大多叛变突厥投降唐朝,突厥内部争斗日趋升温。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之间的矛盾也因此日益尖锐。
数月前,铁勒部的回纥、薜廷陀等相继起来反对突厥的统治,颉利可汗派突利前去讨伐这些叛离的部落。由于颉利连年用兵,重敛各部,加之昵近西域胡人,属下多有埋怨,兵无战心,突利的讨伐未能获胜。颉利可汗大怒,对突利可汗不留一点情面,将他囚禁起来加以鞭挞。突利可汗怨恨之极,于是背弃了颉利,遣贺罗鶻奉表降唐。颉利得知突利背弃自己后,即刻出兵攻打,两军大战,都以与大唐有盟约的名义遣使入朝乞兵。
至于支持谁不支持谁,皇上并未明确表态,只是遣右卫大将军柴绍与殿中少监薛万钧、薛万彻兄弟率军攻打依附与突厥的梁师都,同时命夏州长史刘旻、司马刘兰成经略夏州。
五月的天,正是春末夏初,既没有刚入春时的料峭之寒,也没有盛夏时节的炎炎浮躁。温和而不疏淡,热烈但不拘束,天空沉静,草木欣然,难得的自在与恬适。
小桌旁,我侧靠在椅子上,一手捧着茶盅,一手拿书,时不时地端起轻呷两口,日子过得好不悠闲。
听得几声脚步声,随即有人在帐门口笑道:“好个富贵闲人!”
我搁下手中的茶盅,起身行了礼,抬头笑回:“闲人倒是不假,富贵实不敢当。”
说着,转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请贺罗鶻坐下,又接着道:“刚刚冲的红花草茶,现在喝温度应该刚刚好。”
他转眼凝视着面前的茶盅,揭开盖子看了一眼,笑问:“姑娘怎知在下今天又会来?”
我放下书,笑睨了他一眼,用玩笑地口吻道:“奴婢知道贺公子心中焦虑,眼下飞骑营中,有时间听你诉说衷肠,排遣苦闷的人似乎也只有我了。”略顿了下,又补道:“还在为皇上的态度不明朗而担忧?”
贺罗鶻端茶慢饮了一口,苦笑着点了点头,“姑娘真是一语中的,前线的战事吃紧,父汗的牙帐已被围多时,可皇上却至今没有发兵援助意思,不知是何缘由,你让我如何能不担忧呢!”
我默然颔首,端着茶盅送到嘴边,心想,皇上迟迟不发兵,大概是想坐山观虎斗,让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斗个两败俱伤,好坐收渔人之利。只是皇上选在此时发兵攻打梁师都,时机的选择上有些蹊跷。
正自想着,贺罗鶻打断道:“姑娘若有所思,是否有了些头绪?”
我轻抿了口茶,摇头笑道:“帝王之心,高深莫测,我一介女流,哪敢揣测天子圣意。”
我话虽如此说,但想了想,又忍不住道:“皇上为何要选在此时攻打梁师都?贺公子可有好好琢磨过其中深意?”
贺逻鶻盯着茶盅怔愣了一会,抬头道:“记得武德九年,颉利与我父汗带着十万铁骑突至渭水桥,就是梁师都出的主意,皇上视此为奇耻大辱。此次派兵讨伐,应该是看准颉利自顾不暇,想借此机会一举荡平梁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