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想都没想便随口应下,一面麻利地下了梯子,直冲独孤谋而去。
二牛双手紧紧抱住独孤谋的胳膊,使劲地欲将他拽往林外,独孤谋则气定神闲地只顾打量着我,对二牛是全然不理会,任凭他如何用力, 却始终不能让独孤谋的身形移动分毫。
独孤谋默默打量了我半晌,忽地咧嘴而笑,深吸一口气,猛然振臂一挥,二牛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被甩至丈外,倒地不起。
我心中大惊, 忙扔了手中树枝,奔至二牛身旁察看。
二牛一面揉着屁股,一面咧着嘴“哎哟, 哎哟”地呻吟,幸好无恙,我拍拍胸口,舒了口气,转眼瞪着独孤谋道:“你怎么用这么大力,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独孤谋“噗”地一声,吐了咬在嘴边的狗尾草,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我若真用了力,他还能站得起来吗?怎么,现在又认得我了?”
我自知此事责任在我,没有驳他,轻轻扶起二牛,抱歉地说:“都怪我一时贪玩,所幸没弄伤你,不然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自知此事责任在我,没有驳他,轻轻扶起二牛, 抱歉地说:“都怪我一时贪玩,所幸没弄伤你,不然就是我的罪过了。”
二牛看了看独孤谋,挠着头道:“芸儿姐认识这个人吗?”
我面色讪讪,点了点头,“这位是独孤都尉。”
二牛盯着独孤谋愣了好一会,才琢磨过劲儿来,忙向他跪拜道:“小人无意冲撞都尉,请都尉饶了小人!”
独孤谋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二牛,淡淡道:“你小子虽然没什么眼力劲,倒是有股子蛮力,还有些愚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有兄弟?”
二牛恭声回道:“回禀都尉,小人大名叫郑铁牛,今年十三了,家中排行老二,所以大伙都管我叫二牛,上有个姐姐, 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独孤谋微微点着头, 忽然道:“你怕死吗?”
二牛抬起头一脸茫然。
独孤谋肃着面容, 又重复一遍道:“如果让你上阵杀敌,你可怕死?”
二牛愣了一瞬,眼神坚定地回道:“小人不怕死!”
独孤谋笑道:“好!有些胆色,像我大唐男儿应有的样子,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二牛怔了怔,脸上渐渐绽开欣喜之色,向独孤谋一抱拳,刚想张口说话。
“且慢!”我赶忙拦道,“你要他去从军,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独孤谋随手将二牛拉起,鼻中轻“哼”一声,“妇人之见,大丈夫立身于世,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男人若都怕死不上战场,谁来护着你们这些女人!?”
独孤谋义正辞严,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驳他,停了一会,他又补充了句:“你放心,他年纪尚幼,我不会现在就让他上阵杀敌的,先让他在我府中训两年,将来给我当个近卫。”
见二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他有权力选择自己将来的路。
此时,一直默立侧旁的赵敢当忽然上前几步,对着独孤谋跪地磕头道:“请独孤公子也收下小的!”
独孤谋转眼盯了他一会,回头看着我道:“此事我说了不算,谁叫你有个‘恶’姐姐!”
赵敢当一听,抬头用恳切的眼神望向我,我眼神坚定地回视着他,“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当一言九鼎,你与我约定的两年之期可还记得?!此事莫要再提!”我语气坚决,字字铿锵,不容反驳。
赵敢当失望地低下头,沉默半晌后,悻悻而起,默默退至一旁。
我将剩下的事托付给赵敢当,与独孤谋缓步向林子深处行去。两人漫无目的,只是随性而走,这边看看,那边赏赏,映入眼帘的都是苍翠的绿,不禁让人感觉份外惬意。
独孤谋拣了块平整的草地躺下,展臂大伸了个懒腰,长叹道:“好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没想到马场附近还有个这么幽静的好地方!”
我在他身旁坐下,笑看着他道:“你行事一向火急火燎的,哪有闲情逸致留意这些地方。除了功名利禄之外,人生其实还有很多可以体悟的,有时候不妨放缓脚步,好好享受下人生。”
他头枕着手臂,眼睛怔怔地望着天空,静了好半晌,才慢声回道:“人生多有无奈,并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独孤家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用十七具无首的尸身换回来的,其中包括我的父亲。我作为独孤家唯一的血脉,延续家族的荣耀是我的责任。我勤习兵法,苦练武艺,为的就是建功立业,保住独孤家如今的地位。独孤家一门忠烈,绝不可断送于我手,所以我必须时刻督促自己向前,绝不容落后半分。”
我侧头看着他,心酸之感油然而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他平日嬉皮笑脸的表象下还藏着如此多的苦涩。
武将的一生,金戈铁马,波澜壮阔,外人只看到他们功成名就时紫袍加身,位极人臣,却不知这其中代价几何!
独孤一门一十八口男丁,阵亡十七口,这是何等惨烈的代价!心里原本还因为他刚才的轻浮之举有些不满,此时已然消失无踪,只余丝丝怜悯在胸。
两人静静待了半晌,他转头看着我笑问:“你这是在同情我吗?”他侧回头,依旧望向天空,“大可不必,独孤家的男人,生为豪杰,死为鬼雄。他们为大唐尽忠,马革裹尸而还,是死得其所。”
我怔了一会,他虽看得淡然,但这个话题于我来说还是太过沉重,遂想着转移话题,侧头细想了想,问:“这大半年你在边关可有李将军的音信?”
他侧头看着我,略带疑惑,“你不知道吗?”
我茫茫然地回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