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道:“与你在长安街市分别没两天,我就随着兄长去了利州。”
“你也去利州平叛了?”
他点了点头,笑说:“有了赵敢当这个小密探为你四处打探,还以为你消息一直很灵通呢。”
我笑嗔了他一眼,道:“别把我说得好像别有用心似的,不过利州的战事确实有些蹊跷,大半年居然没有一点消息传到飞骑营,就连侯都尉也是一头雾水,反而是远在朔方的战报隔三差五就会传到营中。”
他慢慢思索着道:“我记得兄长有写过战报,还用红火漆封了口,想是承给皇上御览的。”
我听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看来是皇上想将此事冷处理,毕竟内外有别,藩王叛乱怎么说都不是光彩的事,况且民间同情隐太子的还大有人在,就算取胜也不值得大肆渲染。而朔方之战则不同,如此内外交困之际,宣扬这场‘对外’战争的胜利,可以为皇上凝聚民心,振奋举国士气。
我想了一会,挑眉笑问他:“此次入川想是斩获颇丰,得了什么赏赐没有?”
他朝我侧过身子,手撑着脑袋,笑骂了句,“财迷!”挑了挑眉毛,又接着道:“此次入川,只跟刘德裕小打小闹了一场,要说斩获……”他轻叹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禁有些好奇,赶着声问:“到底怎么样?不干不脆的!”
他眉头微蹙,看着我一面叹气,一面慢条斯理地说:“兄长认为征利州应以抚为主,战次之,所以向皇上请旨,事先派了魏征去利州做说客。魏公性格刚直、才识超卓,原来又是东宫的太子洗马,在隐太子的一众旧部中威望很高,经他四处游说,利州各县大都不战而降,只有李孝常和刘德裕据城死守。兄长又遣人在利州城四处散播流言说刘德裕见大势已去,欲暗通朝廷献城投降,所谓三人成虎,李孝常又不谙兵法、生性多疑,没过多久便与刘德裕之间生了嫌隙。刘德裕是个血性汉子,却也是个莽撞匹夫,为证清白,擅自率兵出城决战,此举正中兄长下怀。以逸待劳,结果可想而知了,刘德裕兵败被俘。利州城没了主心骨,危如累卵,没几天便有城中将领开城门献了城。”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叹完,又斜瞅着独孤谋道,“你好像有些不满?”
他安静了好一会,才半撑起身子,四下看了一圈,悄声道:“皇上此次封赏厚此薄彼,同样是大捷,凭什么柴大将军与薛家兄弟都官升一级,却只加封了兄长一个云麾将军的虚衔。”
面色一怔,冲他呵呵一笑,“我还以为你为自己没得赏赐而不满,原来是为李将军鸣不平。”
他侧目扫了我一眼,鼻中轻哼了声,不屑道:“无功不受禄,我可不是那种没事就争功邀赏的宵小之辈。”说罢,又仰身躺了回去。
我道:“只怕李将军自个儿并不在意这些,你是白费这个心了。”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咧嘴嘲笑道:“你倒是挺了解他,果然是同一屋檐下的人。”
我低头瞪了他一眼,“什么话到你口中都变了味道!”
他没有接茬,只挑眉一笑,闭上双目,自顾悠闲地养起神来。
看他神色放松的样子,像个孩童一般,我不禁微笑着轻摇了摇头,半仰着脸望向天空,晴朗湛蓝的高空,连一丝浮絮也没,像碧玉一般澄澈,远山含黛,和风送暖。我也学着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丝丝青草香,顺着鼻端,慢慢沁入心脾,放松之感瞬时流遍全身。
心头忽然闪过李琰的影子,既然独孤谋回来了,那李琰应该也……。
我睁开双眼,低头看着独孤谋,想问却有些难以启齿,撕扯着手边的青草,犹豫了好一会子,还是忍不住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他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回视着我,“有话你就直说吧。”
我又沉吟了片刻,问:“李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独孤谋蓦地睁大眼睛,一扫刚才悠闲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叹气道:“我也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只怕这飞骑营就要变天了。”
“此话何意?”我讶然地看着他问。
他慢慢坐直身子,满怀心事地注视着前方,缓缓道:“自从平了利州叛乱,兄长就将军中事务交给我代为处理,然后便没了踪迹。前几日,我从利州回来,听兵部的人在议论,有人奏请皇上撤换飞骑营将军,理由便是,兄长不知所踪,飞骑营至关紧要,不可群龙无首。皇上暂时还未有定夺。”
我心中一紧,忙问道:“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他想了想道:“兄长大概是三个多月前离开的利州。”
“可有去他府中询问?”我促着声,往他跟前凑了凑。
他点头道:“长安城中但凡他有可能去的地方我都寻遍了,连忠伯也不知道他的行踪,真是奇了怪了。”
我越听越是心慌,不由地胡思乱想起来,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何连忠伯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他是出什么意外了吗?一面又在否定心中所想,李琰行事一向高深莫测,他一定是有事情在外耽搁了,他不会出事的,绝对不会…………!
想着想着,尘封在心底的那两句不祥的预言又逐渐浮上心头,不禁一阵心悸。
独孤谋忽地紧抓住我的手,眼带惊诧地盯着我叫道:“芸儿!你怎么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觉手抖得厉害,强自稳住心神,道:“长安东街有叫花袭人的歌舞坊,你去找歌舞坊的老板娘,她可能会有李将军的消息。”
他虽很是纳闷,却没有多问,只点头说了句,“你莫要着急,我马上就去!”便起身要走,我想了想,又叫住他道:“见到老板娘你可说是我让你去的,还有,此事公子只可烂在肚子里,绝不可向外人提起,拜托了!”
独孤谋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而去。
我目注着他离开的背影,身子瘫软地斜坐在地上,一面想着,我本不该将花袭人的底细透露给外人,但事情紧急,我又不得脱身,只能将此事托给独孤谋,希望姑姑能体谅我的心情,莫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