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数日,事情才有结果,消息传来,有好有坏。好的是谏官弹劾李琰私相授受,却苦无证据,最后只得不了了之。至于纵容营中宫女私会家人,皇上只是办了他一个督管不善之责,??象征性地罚了他两年俸禄,责令他闭门思过。而阿爸因在朝廷艰难时期进献西域良马有功,皇上又念其思女心切,遂功过相抵未加责罚。林牧监更是出人意料的未被牵涉其中。
坏的是,不知何人又将此事捅到了长孙皇后那儿,说是宫女私会家人有违后宫法纪,若不惩处,必会助长此等“歪风邪气”。
因此事发生在宫外,长孙皇后本也不想费心管这等闲事,??但又怕落人话柄,说偏帮了谁,遂遣了内常侍王德携懿旨而来。
王德手持懿旨,照本宣科:“…………………………………宫女上官芸儿,目无宫规,私会家人,责令杖三十,就近遣送南山栖凤谷为婢,以儆效尤……。”
噼里啪啦一顿碎嘴,前面的我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有后面那句听得真切。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早已没了当初的张惶无主,大家都平安无事,我只需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果,任何有可能的命运,我都可以释然地接受。如今答案既出,更是全身放松了下来,心想,??杖责三十,遣送为婢,还能比死让人恐惧吗?我舒了口气,磕头领旨谢恩。
王德吩咐随从太监搬来刑凳,让我自个在刑凳上趴好,两个太监执杖刚要用刑,忽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凑在王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王德脸色一变,喝停执杖人,转身快步而去。
不多会,王德引着一位身着华服的美貌少女前呼后拥而来,我观女子年纪虽小,却仪态雍容,举止优雅,连王德在她面前都要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想来身份绝不一般。
少女与王德笑谈了几句,指着趴在刑凳上的我问:“此女犯了何事?”
王德躬身赔笑道:“禀公主殿下,??这个宫女私会家人,老奴奉皇后娘娘的懿旨前来责罚于她。”
公主殿下!我心想,??原来她是公主,难怪王德如此忌惮。
正想着,听公主轻“哦”了一声,柳腰轻折,捏起我的下巴,一面打量着我,一面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恭声回道:“禀公主殿下,奴婢上官芸儿。”
她一听,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蛾眉倒蹙,杏眼圆睁,冷冷道:“原来你就是上官芸儿!就是你!害得玉衡哥哥被父皇责罚!”
我听得云山雾罩,玉衡哥哥是谁?玉衡!是指李琰吗?看着她满脸怒意,我立即反应过来,公主是将李琰之事迁怒于我了,我只觉后背飕飕地直冒凉气,可又无从解释,只得傻愣地回视着她。
公主冷眼看了我一会,直起身子,问王德:“母后是如何处置她的?”
王德回道:“按皇后娘娘懿旨上所示,杖责三十,遣送南山栖凤谷为婢。”
公主若有所思地盯了我几眼,又瞟了眼执杖太监,忽然甜甜地笑了起来,嫣然道:“王公公远来一路辛苦了,莫不如将杖责之事交由飞骑营中的军士执行,公公随我去中军帐内用些茶点,正好本公主也有些乏了。”
公主的话一出口,我就立刻傻了眼,她这是要拿我泄愤哪!飞骑营的军士个个孔武有力,岂是那宫中太监可比的!想着想着,不禁暗自叫苦,这回可真要被打残了!
王德似也琢磨出了公主的用意,踌躇了一会,为难地说:“公主殿下,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公主忽敛了笑意,肃声道:“规矩!规矩还不是我父皇定的!况且母后的懿旨中并未写着由谁来执行,王公公是想借词推托,不给本公主面子吗?”说着,目光凌厉地盯向王德。
王德脸色微怔,立即下跪磕头道:“老奴惶恐,谢公主殿下恩典!”
公主脸上立时恢复了笑容,右手轻抬,让王德起身,又转过视线盯了我一眼,甩下一个重重的冷哼,转身袅袅婷婷朝中军帐而去。
王德略带同情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微不可闻地嘟囔了句,“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这位小祖宗,也是你命中劫数难移呀。”一面向两个执杖太监挥了挥手,领着他们也跟了过去。
看着王德离去的背影,又想到公主那声清冷彻骨的重哼,我的心如坠深渊,只觉得心跳频频冷汗一身,瘫软在刑凳上,心里叹道,看来此次真是劫数难逃了!
正有些心灰意冷,突然周遭一串响动,我撑起头张望过去,不知从哪冒出来几个军士,搬着屏风向我急拢过来,手脚麻利地展开屏风将我挡在中央后,一声不吭地四散而去。我心中一紧,这是要用刑了?我重叹了口气,又无力地趴了回去,盯着眼前的地面发愁。
“哎哟!这平日里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上官姑娘,今儿怎么像个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几的!”身后一个声音道,听这嘲笑的口吻,是独孤谋!我怔了片刻,半撑起身子回头看向独孤谋,却见侯承远和柴家兄弟也立在身后。
我惊诧地问:“你们怎么在这?”
独孤谋幸灾乐祸地笑道:“当然是看戏来了,今日这出就叫做‘泄私愤娇公主怒打俏侍女’!”旁边几位闻言都捂着嘴闷笑起来。
我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一翻身又趴了回去,歪着头叹气道:“笑吧!笑吧!今天就让几位公子笑个够,以后再想嘲笑奴婢只怕就没机会了!”
不说还好,话一出口,身后的笑声越发欢快起来。
听他们笑闹了片刻,侯承远轻咳了一声,正色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王公公老谋深算,公主殿下可拖不了多久,咱们得在他回来之前,把事给办了。”
我诧异地回头看他,他回视着我道:“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说着,轻搡了一下独孤谋,“你来!”
独孤谋连忙摇头,“要是打架本少爷当仁不让,打姑娘这种遭雷劈的事儿,本少爷可干不了,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在长安地界上混哪!”
他下巴微仰,回指着侯承远,“你来!我给你把风!”
侯承远瞄了我一眼,喃喃道:“我也不行,我下不了手。”
两人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转头望向柴家兄弟。
兄弟二人连闪带跑避到一边,摆手道:“我们哥俩也没打过女人,再者咱都是行伍出身,手下可没个准,要是一不小心打坏了,你还不活剥了我们!”
四人你一言他一语的,我是越听越糊涂,张了张口,正想问个明白,屏风被拉开一角,公主快步而入,四人一愣,忙向她行礼,“微臣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