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游义正词严,字字铿锵,听在耳中,振聋发聩,除了那三个太监,众人皆面露钦佩之色。我则钦佩之余也颇为震惊,书生发起脾气来,??也委实恐怖得很,口中言语恰如利剑,可以诛心!
再观戴德桂三人,脸色剧变,额角冷汗淋漓,怒视着陆少游,??半晌,戴德桂扯起嗓门,??指着陆少游结结巴巴叱道:“陆少卿,我……我内侍省与你大理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你不要欺人太甚!”那声音尖锐刺耳,有如寒夜惊鸦。
陆少游冷哼一声,负手挺胸而立,漠然道:“这是自然,我大理寺向来执法如山,持正不阿,清廉自守,不屑与你这等只会阿谀奉承的阉人同流合污!”
戴德桂额头青筋暴起,大口喘着粗气,“你!…………。”
“你”字刚蹦出口,侯承远已猛地站起身,仰天大笑道:“都说陆少卿为人耿直,为官清廉,而且才华出众,口才也了得,今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方才少卿所言,句句珠玑,深得我心,本都尉甚是钦佩。”说完,转头冷眼瞪着戴德桂,淡淡地说:“几位公公如果不想跟飞骑营和大理寺同时结下梁子,那就请自便吧,门口就在那边,不送!”
戴德桂脸色阴沉,佞笑了一声,随意躬了躬身子,道:“所谓山不转水转,各领风骚能几年?咱家与两位总有再见面的时候!”说完,猛一甩袖,领着另外两个太监转身欲走。我闭眼轻微地吐了口气,终于送走了一个瘟神。
戴德桂三人还未走出几步,帘外几声细碎的咳嗽声传来,我猛然睁开眼睛,心头一震,侧目紧盯着帐帘,??心中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一会儿,傅文闪身而入,侧立在门口掀起了帘子,李琰一面掩嘴咳嗽,一面长身而入,“来者是客,几位公公何以来去匆匆?”
久别重逢,本该欣喜无限,但一看到李琰,喜未起,已成忧。许久未见,笑容依旧和煦,风姿依旧绝世,但怎会瘦成如此摸样?眉梢之间尽是憔悴。
我举目凝视着他,眼眶隐隐发涩,他眼光淡淡扫过四周,投向我,两人目光交融了一瞬便各自移开,心知此时不是辗转缠绵的时候。
雨晴脸上愁云尽散,颇为欣喜地轻扯我的衣袖,我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各自低头默立。
戴德桂三人停住脚步,去而折返。
“李将军来得正是时候,营中之事还得由您说了算!”戴德桂斜眼瞟了下侯承远,阴阳怪气地对李琰道。
李琰淡淡而笑,“公公稍安勿躁,无事不登三宝殿,几位远来所为何事?”他话语虽客气,但始终未曾看过三人一眼,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众人上前行了礼,又各自归位。方坐定,戴德桂上前道:“咱家奉内常侍张公公的命令,特来带宫女柳梦瑶回宫中治罪,请李将军行个方便。”
李琰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
在场诸位闻言都各有惊异之色,不约而同地向他投去讶异的目光,雨晴蹙着眉直拽我的袖子,我握了握她手,示意她先别着急,看看情况再说。
李琰的心思向来难测,他口中说好,却未必真会将梦瑶交给戴德桂。
李琰笑了笑,向戴德桂摊开手,道:“公公,拿出来吧。”
戴德桂愣了一下,赔笑着说:“将军要什么?咱家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李琰道:“自然是皇上的手谕。”
戴德桂摇头道:“咱家没有皇上的手谕。”
“哦,好,那就是有皇后娘娘的懿旨?”
戴德桂又是摇头,“咱家也没有。”
李琰收回手,抱歉地一笑,“既然公公什么都没有,那本将也是爱莫能助。”
我心中松了口气,果然如我所料,再看众人,面色都已恢复如初,此时都略带着丝嘲笑看着戴德桂。
被李琰一番戏耍,三个太监的脸色忽明忽暗,阴暗中难掩尴尬。
忽然侧旁另一个太监阴测测笑了笑,开口道:“李将军莫不是想包庇柳梦瑶?外界都在传言,李将军与营中宫女有私情,莫非……真有此事?”
我闻言,顿觉有些心虚,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紧了紧,眼光快速瞄过说话的太监,移向李琰,却无意中瞥到侯承远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中情绪复杂,与他四目一触,忙垂目看向地面。
与此同时,帐中响起一声怒喝,犹如惊雷,“大胆阉狗,出言不逊!”话音未落,傅文已一个箭步冲到那个太监面前,左手抓住衣襟将人凭空拎起,眼中怒火迸出,彷佛要将眼前之人吞噬殆尽。
太监骇得血色全无,一面双脚凌空乱蹬,一面尖声喊着救命。其余两个太监早已躲到了一角,眼睁睁地看着同伴高声呼救。
傅文厉声斥道:“你是何等身份,我家将军的事岂是你能说三道四的!”说着,右手紧攥成拳,直朝面门挥去。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平日里总是谦恭有礼的傅文,动起怒来却也着实吓人。
“傅文!”李琰平平一声低喝,却似有雷霆万钧之势,傅文猛地收住拳头,回头望着李琰。
李琰道:“不得无礼!”
傅文回过头去,狠瞪了太监一眼,将他摔在地上,回身几步站回了原位。
李琰唇角噙笑,望着瘫倒在地的太监,道:“本将管教不严,惊了公公,望请见谅。不过,本将尚有些事不明,不知公公可否为本将答疑?”
那太监惊魂未定,缓了半晌,才颤巍巍地站起,有些语不成句,“将军……请……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