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多帅啊?”夏虎是个厚脸皮,“老天爷给了我这么张脸,我要是不吃这碗饭那都愧对老天爷啊!”
“得了吧。”李倾北翻了个白眼,“你爸能同意吗?”
“可不就是不同意吗?唉……”夏虎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转而又笑道,“不过我妈现在已经有点儿被我说动了,她爱看电视剧,比我爸时髦多了。”
嗡嗡——
正说着话,李倾北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李珊珊,李倾北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我奶奶……”
夏虎和赵青山的神情也是一僵,他们都知道,老李家这位老太太,可不是什么慈祥的人物,她这会儿打电话过来,绝不可能是祝李倾北生日快乐。
“你俩先别说话,我接一下。”李倾北接通电话,“喂?”
“你爸在家吗?”果然,李珊珊的语气很不友好。
“没。”
“我打他电话一直都关机,他去哪儿了?”李珊珊焦躁道。
“呃……他好几天没回家了。”李倾北回答道。
“好几天没回家了?”李珊珊的音调瞬间拔高,“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爸好几天不回家你也不知道着急吗?你不知道去找啊?”
李倾北吸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啊。”
“你不找你能知道吗?”李珊珊骂道,“你跟你妈是不是就恨不得我儿子别回来了?赶紧给我去找!”
李倾北的表情没什么变动,她已经习惯了李珊珊的这种作风了,当下,只是特别不想和她纠缠:“嗯,知道了。”
“白眼狼!嘟嘟——”电话被挂断。
夏虎憋不住:“真有本事,今天是她儿子的亲闺女十八岁生日,她怎么不说她儿子没心没肺呢?你爸都快五张的人了,还能丢啊?”
赵青山打量着李倾北的表情:“你爸多久没回来了?”
李倾北回忆了一下:“个把礼拜吧,他那个工作,本来也见不到他人。”
她爸李超,年轻的时候混迹在各种夜场当dj,后来上了年纪,就找了家夜总会,当一个稳定的dj。在李倾北的记忆中,李超在家的日子不多。回来要不然就是睡个觉,醒着的时候也是捣鼓他那些设备,不怎么说话,不怎么关心陆鹭,也不怎么关心他这个女儿。
李倾北拨通李超的电话,果然是关机。她想了想,从通讯录里找到了蒋叔的号码,蒋叔名为蒋宇,是李超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从前偶尔会来家里吃个饭、吹吹牛。
电话拨过去,不一会儿就被接起,背景是很嘈杂的音乐声。
李倾北硬着头皮开了口:“蒋叔吗?我是李倾北。”
“谁?”蒋宇走到了一个稍微安静一些的地方。
李倾北有点尴尬:“李倾北,李超的女儿。”
“噢!”对面恍然大悟,“小北啊,怎么啦?”
“我想问一下,您最近跟我爸有联系吗?他几天没回家了,电话也关机。”
“还没回家呢?别是出事儿了吧?”
李倾北没想到蒋宇会是这样的反应,跟着有些紧张起来:“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这事儿……”蒋叔支吾片刻,“啧,你要不去鼎盛找找吧,没准在那儿呢。”
“鼎盛?”这是个李倾北不知道的地方。
“嗯,一赌场,超哥上个礼拜跟我说在那玩儿呢,叫我去来着,我没去,赌博这事儿吧,我不喜欢,但我看超哥挺上头,我还提醒他来着……”蒋宇自顾自说着。
李倾北没心思听他说下去,打断道:“那——鼎盛在哪儿?”
“噢,离你家不远,在个巷子尾,新开张的场子,人气正旺呢,你出门儿随便找个老头问问,准能知道。”蒋叔提醒道,“你别自己去找啊,那不是小孩儿去的地儿。”
“诶,行,谢谢蒋叔。”
“没事儿,那我挂了啊。”
挂了电话,李倾北有些呆滞。
“怎么了?”赵青山问。
李倾北回过神:“……我爸可能去赌场了。”
“啊?”夏虎反应夸张,“我可听我爸说过,三区的这种地方都狠着呢,管事儿的都跟当官的有交情,平时有点什么事儿,两三句话就摆平了,贼唬人。”
赵青山示意他少说两句,转头问李倾北:“你不会是要去找吧?”
李倾北点点头:“没事儿,我去打听打听。你俩要不先回家吧?下次再聚。”
“你说什么呢?”夏虎一瞪眼,“让你一女高中生自己去那种龙潭虎穴,那我们还是不是男人了?你爸在哪儿呢?咱一块儿找去。”
李倾北感到烦躁:“还龙潭虎穴,真当演电影啊?我就去打听打听,人在不在都不一定呢,你别想得这么夸张……”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
“哎?没准你爸回来了。”离门最近的夏虎起身去开门,紧接着,他就定在了原地,“孙姨……”
门外站的是孙远芳。
孙远芳无视夏虎,直冲进了四十三号,看到餐桌上的生日蛋糕、红酒、还有李倾北手边的烟盒,她怒不可遏地揪起了赵青山:“你还学会关机了是吧!”
赵青山厌恶地甩开她的手:“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李倾北一脸尴尬,孙远芳从前就不待见她,她是知道的。所以从小她对孙远芳都避而远之,没想到此刻在这种情形下见面:“阿姨……”
孙远芳根本看都不看李倾北,只对着赵青山怒道:“你看看你都在干什么!又是酒又是烟的,这是学生该干的事儿吗!”
“阿姨,他没抽烟……”李倾北想替赵青山解释。
“你闭嘴!”孙远芳瞪住李倾北,“就是你带的头吧!你要当问题学生没人拦着你,但你别祸害我儿子行不行!”
“您特么瞎说什么啊!”赵青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别激动别激动……”夏虎过来,试图圆场,“孙姨您也别激动,今天是小北生日,我们就是想过来给她庆祝一下……”
“你还学会说脏话了是吧?”孙远芳再次无视夏虎,“赵青山你看看你现在还有点学生的样子吗!放学不回家、电话也关机,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跟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你有没有脑子啊!”
夏虎咬了咬嘴唇退到一边,李倾北沉默着。
赵青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咬紧了牙关、拳头攥得关节发白,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从小,赵青山都是个听话的孩子。即使离婚后的孙远芳变得越来越尖酸刻薄,他也总在说服自己去理解孙远芳、体谅她当妈的不容易。但赵青山并不仅仅是孙远芳的儿子,他无法永远屏蔽自己的感受、万事都遵照孙远芳的意愿。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自我意识苏醒,他越来越了解自己,于是也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和孙远芳心目中的乖儿子并不一样。
特别特别不一样。
而压迫又使人反抗。
孙远芳不喜欢吃着百家饭长大的李倾北,她说李倾北的爹妈都是连自己女儿都不教养的社会废品,在这种家庭长大的李倾北将来也只会是个废品;她也不喜欢夏虎,她说夏虎是个游手好闲的官二代,不好好念书、只知道玩,跟他混在一起,赵青山只会学坏……
孙远芳也讨厌赵泓扬,她说赵泓扬是个只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商人,她不允许赵青山拿他爸的钱,不允许他们联络。在知道赵泓扬有心想接赵青山出国之后,她更是一天要查三次赵青山的手机,以防他和赵泓扬有私底下的悄悄话……
她讨厌的都是赵青山最重要的人,仿佛这世界上除了她的想法能对赵青山好,其余人都是坏人。
赵青山也瞪着孙远芳,想反驳的太多、反倒让人失语,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抓起书包离开了四十三号。
孙远芳鄙夷地说了一句:“你们以后离青山远一点。”然后也走了。
夏虎和李倾北对视一眼,夏虎说:“你别往心里去。”
李倾北笑笑:“嗯,你也是。”
“嗐,我没事儿。”夏虎吸吸鼻子,“我寻思他妈这就属于是更年期了,看谁都像要跟她抢儿子似的……算了不提也罢,那什么、那你……”
“你也赶紧回去吧。”李倾北开始收拾餐桌,“一会儿我就去打听打听,没事儿的。”
夏虎难得老实地点了点头:“行,那你记得给我发消息。”
“嗯,放心吧。”
四十三号再次只剩下李倾北一个,她收完桌子、抽了一根烟,关灯出门。
正如蒋宇所说的,鼎盛的位置很好打听。
出了似梨园后穿过左手边的小商业街,再右转拐进另一片居民区,在一条巷尾,有一扇两米高的大铁门,铁门顶上挂着五彩斑斓的霓虹招牌,将黑漆漆的小巷照得很有一股科幻感。
这就是鼎盛,虽是新开的,但这地方却旧。李倾北的印象里,这里从前好像是个服装厂的仓库,后来服装厂倒闭了,这里就一直空着。周围虽然也是居民区,但住着的没几户,前两年听说要拆了这片儿改建新楼,不过这两年又没动静了。
大铁门关着,门口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抽烟的男人,看到李倾北走过来,他们眼中平添一缕猥琐。
李倾北无视他们,径自走过去拉开了大铁门。
厚重的铁门被打开的瞬间,嘈杂的喧闹声、呛鼻的烟味裹挟着一股湿气,将李倾北拉入了这个腐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