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若是嫁过去遭受欺负,春雨那把子力气也是有用处的。
她再点了点头。
一个没有家人亲人朋友的人多好,即便是明知自己要出嫁了,要离开这地儿了,也无半点心酸不舍。
不过就是从一个地儿挪到另一个地儿,而已。
接下去,侯府真是忙急了,光嫁衣就做了四百二十套,一直做到一百岁,每年五套。鞋子做了三百三十六双,每年四双。娘家竟是将她这辈子要穿的衣服都做完了,若她活不到一百岁,岂不是浪费?
各类头面首饰八十套,各类胭脂水粉八十套,各色被褥枕头一百二十套,最好木制家具六套,金银器皿五百余件,瓷器碗盏千余件。
春花收拾出偏院的五间房子,才堆下这些嫁妆。把厚厚的一叠单子递到宋绿衣手里。
昨夜下了雪,外面明光光的,比屋廊下点着的灯笼还亮。
宋绿衣粗略看了看,漫不经心道:“侯府果然有钱。”
春花抿嘴微笑道:“景瑞侯府是世袭侯爵,到老爷这一代已经世袭三代了,这点子嫁妆还是拿得出来的。”
这点子!
她问:“往后便是大哥袭爵吗?”
“那是自然,大少爷是嫡子,又是长子长孙。即便……即便他现在这样了,往后爵位也是他的。”
她的眉眼动了动:“那,王府世子也会袭王吗?”
春花想了想:“只要他活着,理应是他袭王的。只不过如今他那个样子,王府的二公子又一表人才,皇上兴许不会让一个对朝廷无用的人袭王呢?”
她看着春花,这话不合理,若是废人就不能袭王,那如何宋穆炎可以。
春花竟是能看到她心里去似的,柔声道:“小姐,忠勇王府跟我们府里的情形不一样,我们府里虽是有一大家子人,却最是亲和和睦,从来都没发生过相争之事。老爷和大少爷在这府里,莫说是说话,即便是打个喷嚏,都无人不应声的,无论大少爷变成什么样子,这侯爵也是大少爷该袭的,断不会有人暗中使性子说胡言。”
绿衣垂眸,便明白了。
“而那忠勇王府确实不一样的,先不说世子有一个声誉在外的弟弟,光是二房三房那些子人也从来都不是省心的。王爷常年征战在外,府里除了一个管家主事,再没有长者能压制那些纷乱的场面。世子病了之后,王府就更是乱了。”
绿衣垂着的眸子又扬起来,看着她。
春花莞尔一笑:“小姐定是疑惑我怎地知道这些,只因我有一个表姐是在王府钱夫人身边做婢子的,跟奴婢隔三差五也能在外头见个面,她总能跟奴婢提一嘴。”
春花悠悠道:“小姐莫怕,无论将来那人——那人怎样了,王府看在跟侯府的交情上,都不会薄待小姐。”
有什么好怕的。总之都不过是一个人生活,更何况如今自己身边有了这样温柔的温暖的春花姑娘。
她又看看手里的单子,吩咐道:“去替我回了老夫人,我出嫁只带你跟春雨二人,她给我陪嫁的这三十名仆役,我一个不要。”
春花柔声道:“老夫人也是想的仔细,小姐嫁过去,总归是陌生的地方,身边得有一些自己信得过的可以指派的人,有这三十人陪嫁过去,小姐不至于势单力薄。”
她不多做解释,只道:“去回了吧。”
窗外的雪又渐浓了些,隔着窗户,影影绰绰可见。她道:“我去看看大哥。”
春花将手炉子塞进她手里,又给她披上粉色缎面厚棉大氅,将大氅的帽子拉上来,盖在了她头上。
她去穆炎苑,她们都不会跟着。大少爷失了双腿气大,见不得府里人在他眼前晃。
足上是青色缎面绣幽兰棉鞋,踩在雪地里很轻,会微微陷下去,留下一行整齐的脚印。
宋穆炎是男子,不住后院。他住在前院,从仪门出去的那个最是雄伟大气的正院,方才配得上他大少爷和虎贲将军的身份。
当然,正院是宋天轶的,他住在正院旁边的穆炎苑,跟宋天轶居住的正院只有一墙之隔,好比父与子血脉相连。
府里一路上的下人都目送着她一路婷婷袅袅,她当真是一幅画,走到哪里就泼墨到哪里。
这段日子,她时常去穆炎苑,府里的婆子丫鬟见她次数多了,也瞧得仔细了,只在心里默默感叹,果然同她母亲一般,世间少有的绝色。
宋山和宋水看着她从院门进来,走过这宽阔的庭苑,天地浑然一色,她是这天地间绽开的雪莲。
她走到他们二人站立的中间,顿了顿足,将鞋子上覆上的雪顿落,再才进了屋。她停顿的这少许,他们二人心子都停止了跳动。
径直走到宋穆炎床边,在脚踏板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