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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宋穆炎满心满眼都是她,那眼里是一壶水,热乎乎的。

二人都良久未说话,出嫁的消息宋穆炎早已得知,作为兄长他无能为力,或许这无能为力也是牵强,只因她嫁的是萧莫寒,若是嫁的是旁人,只要她稍许不愿意,他即便是废人,也能将对方灭了。

看,他跟父亲一样,对萧家有情义,这情义甚至超过了对待眼前这个女孩儿。

这非常不公平。但她的眼里从未有半丝埋怨。

越是这样,他越难受。他怀念她小时候哭闹的日子了,哭闹还能哄哄,如今连半分心意都传递不出。

还是她先开口了。“三日后,我便离开这里了,我会做些子药丸交给宋山,你每日需服用三次。”

他的腿明显显是她救下的,这份天大的恩情,他此生无报。

她抬起眼来,一贯平静无波的眼里,有了凌厉,声音也凌厉起来。“你腿伤大好的事,除了宋山宋水,不可叫任何人知,就连祖母都不行。太医每七天会来诊一次,万不可叫他们瞧出来。”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严词叮嘱她,不是叮嘱,像是命令。

除了父亲,从无人这样对他说话。

他终于问道:“这是何故?”

她的回答叫他结舌。“我是医生,是郎中,是——神医。”

神医治好了病人,还得叫病人一直装作没痊愈么?

是怕泄露了她的医术么?免得被人叨扰?

这好像是最合理的解释。

她伸手,手里突然多了一根针,正对着他的膝关节处的足三里穴位,问:“记住了?”

他全身都一抖,慌忙点头:“记住了。”

他从来不了解她,如今更是不了解了。以后更没机会了解了,这让他失落。

她站起身来,淡然道:“我虽嫁人,但会时常传书信回来给你,我让你无需再装的时候,便不用再装了。”

他的眼眶忽然发涩,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来,递给她道:“兄长没有什么贺礼送你,把这个收了,这东西小巧,但削铁如泥,随时带在身上,无论谁但凡敢欺负你,便杀之。”

顿了顿,一字一字道:“即便是萧莫寒。”

她伸手接过,的确小巧,不过三寸。刀鞘是皮质,看起来其貌不扬,且有磨损。

她顺手就插进了腰间的裙封处。她很满意这件礼物,能被虎贲将军日夜放在枕下的物件,都不会是普通物件。

颔首道:“你尚不能动弹,也便无需送亲,若非要送我一程,让人抬着在府门前看着我走便是。”

宋穆炎大声道:“宋水进来。”

宋水应声而到:“将军有何吩咐?”

“自即日起,我将你派给绿衣做近身侍卫,随她出嫁一并去王府,护她周全。”

宋绿衣愕然了片刻。

宋穆炎轻声道:“这是我唯一能补偿你的,莫要令我伤心。”

她看着他那有了泪影的眼神,点了点头。

再望了望他的腿,转身走了出去。宋水连忙跟在了她身后。

宋穆炎看着这背影从门口消失,用力一掌击在床沿上,厚木床沿裂了口子。

……

这实在是侯府的大喜的日子。从寅时开始,府里人就在府门前迎客,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一家没落,全都来了。

就连当今皇上上官慕都派了太子上官融亲自前来致贺,宫中的娘娘更是均派人送来了贺礼。

杨儒源更是携带妻女亲自前来,那一番儒雅真是叫围观的百姓无不称赞。

比之府里的热闹喧嚣,绿衣苑还是相比冷清,她没有朋友闺蜜,是以连一个来陪她说出嫁之日私房话的朋友都没有。

只是老夫人派来了十几个丫鬟婆子替她梳妆打扮,这一身喜服,从头到脚少说也有二十斤重,压得她生疼,随后,大红的盖头就连头带脸将她盖住了。

这的确是侯府的喜事儿,只要她嫁出去,府里的婆子丫鬟便都松了一口气,往后其他的少爷小姐就无需寸步不离看得那么严实了。

她那些婶婶兄弟姐妹也都松了一口气,这些年生怕自己的子女一不小心遇到她就死于非命,现下总算安心了。

她顶着这二十来斤重的喜服,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电线杆子一样的坐着。

宋水电线杆子一样杵在她身旁,自他跟了她,便形影不离左右。那张冷冰冰的脸,反倒叫她瞧着顺眼。

时不时有小厮到院门口来通传,春雨就跑进来原封不动的将话传给她。

“卯时初刻,府里开宴了。”

就有婆子连忙送来了一些吃食,摆放在梳妆台上,她隔着盖头帕很仔细认真的把自己喂饱了。任何时候,她不会让自己饿饭。

“卯时末,王府迎亲队来了。为首的马车上坐着王世子,已经被抬下来,正在府门外的软塌上躺着。”

春雨传了这番话又跑了出去。

春花低声道:“他倒是亲自来了,却也难得,他那个情况,本也不必亲自来迎亲,白白叫人看他跟小姐的笑话。”

只怕那个人,要的就是别人看他的笑话吧。

她的唇角勾了勾。

“辰时初刻,嫁妆出府。”

便听见闹嚷嚷的人进了院子,开始去抬那五个屋子堆放的嫁妆。足足一个时辰才抬完。

“巳时初刻,嫁娘起身,拜别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