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寂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他隐约觉得郑州所说有些道理,却与他长久坚守的教义背道而驰。
郑州又问:“你可知世上最幸福的事是什么?”
苦寂顺着郑州的思路:“是死?是解脱!”
郑州摇头:“是活着!”
“这又是为何?”苦寂不解,郑临沅和长孙忘情也不解。
郑州刚刚明明说过此间最痛苦的事是活着,现在为什么又要推翻自己之前所说?
郑州挺胸道:“在此间活着,有梦想,有目标,或还有一人在花下等着,或还有数人饮酒作对,无限快哉,这难道不是幸福?”
“是。”苦寂点头,觅得郑州漏洞:“所以,我才不能让更多人惨死。”
郑州冷笑:“而如今你却要碾碎他人梦想,让地狱中的人无法解脱,让常怀幸福的人,被迫坠入地狱,这行径难道不够残忍吗?”
苦寂打了个寒颤,忙反驳:“我没有,师父从小就教导我怀一颗救苦救难的心,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郑州冷静:“我再问你,若有一人,家中父母,妻女全都被害,心中绝望准备自绝,恰被你看到,你会如何?”
苦寂立刻说:“拦住他,为他颂扬佛法。”
郑州道:“这便不是救苦救难。”
苦寂疑惑:“这是为何?”
郑州道:“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在此间已无信念支撑,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徒增苦难,无法解脱。”
苦寂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不敢说,说出来他坚持一生的佛法就支离破碎。
“我再问你,若有一人心怀信念,梦想冲天,于信念中不慎将死,你该如何?”
苦寂:“救下他,他信念未失,此间是幸福之地。”
郑州点头,这话苦寂说的没错。
“可救不活怎么办?”郑州问。
苦寂:“诵读佛法,送他去西方极乐世界。”
郑州摇头:“又错了,佛法送不了他去西方极乐世界,活着帮他完成夙愿才行。”
“你总说佛法,对于不懂之人,佛法只不过是你们的自娱自乐,中广域都是俗人,我们坚信,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苦寂沉默许久,俄顷开口:“那中广域那些普通百姓又该如何?他们有妻儿,生活美满幸福,却要因为你们的贪欲而丧失生命,这也是正确的吗?”
苦寂自认为自己直指痛处。
郑州表情毫无变化:“这是错的。”
苦寂合掌:“那就请先生高抬贵手。”
郑州抬手:“我还没说完。”
“大宋羸弱,赋税连年提升,被逼到贩卖儿女者不胜枚举,互换儿女做吃食者也多如牛毛,此行而来,你应该见过。”
苦寂汗颜,他从未见过这般人间惨剧。
郑州说:“若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中广域必成人间炼狱,再者说,你不懂权势,权势不要所有人都满意,大多数人满意就是成功。”
苦寂瞧着郑州的面孔。
这人的话好像有魔力般。
郑州紧接着问:“以你所见我推动此等大战,为此丧生者高达数十万,我死后会如何?”
苦寂机械般回答:“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是惩罚。”
郑州仰头高笑:“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担上这罪责,让活着的人,活的更好,让希望取代炼狱,让中广域的光长明不灭!”
苦寂无话可说,他见过很多擅长诡辩的人,佛法都能一一说服,唯独郑州,佛法不仅不能说服他,反而苦寂还有一种自己就要被说服的感觉。
看来,只有师父可以辩的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