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吉明显还没有玩够,但阿妈的话语她又不敢不听。小女孩嘟囔着,抬高双腿,顺着原先的脚印,一步一步从路旁那厚厚的积雪之中挪了出来。
“米吉,你阿爸生病了?什么病?你知道吗?”
小女孩一边朝着冰屋跑去,一边回头对着张小洛嚷着。
“你个蛮奴,才刚从兽粪堆旁爬起来,就问这问那的!我阿爸上次去给吉玛大神进贡,滑倒摔到了胳膊。等我再长高一些,就能替我阿爸去给吉玛神进贡啦!”
小米吉一边回头说着,一边扬起了右手那紧握的小拳头,拖着明显大上不少的木屐草鞋,朝着自家的冰屋走去。
随着小米吉费力地掀开门帘,猫身钻进屋内,草鞋那木质鞋底敲打地面发出的清脆“哒哒”声才逐渐消失。
张小洛低头沉吟片刻,抬头看向遮挡着门口的厚厚门帘,一步迈出,竟掀起门帘进入屋内。
屋内光线较暗,远离门口的一侧墙壁之上插着一根细细的兽骨,兽骨斜斜插在墙上的一个凿出的小洞内,一根兽皮捻成的线绑在兽骨上面,另一端拴着一个小小的冰碗。
冰碗已残破,碗沿之上有一个不大的缺口。冰碗那略细的底部被兽皮线箍了一圈,另一侧靠在墙面的棕色兽皮之上。碗内有着少许兽油,一小根兽皮线一端浸入兽油之内,另一端斜搭在碗面缺口处,正发出微弱的黄光。
灯盏的下方,米吉的阿妈正在低头忙碌着,不断把一块块不规则的冰块打磨成一根根光滑尖细的冰锥,然后一根根堆放在身前。那不时溅起的冰屑飘落到她那褐黄色的头发之上,犹如盖上了薄薄的一层晨霜。
也许是正忙着赶工,再加上屋内光线昏暗,她竟未察觉张小洛进屋,甚至连门帘因被掀起而发出的清脆铃声都未曾听见。
屋内正对门口,挂着一张各色兽皮缝制而成的兽布,兽布将冰屋隔成了里外两部分。兽布另一侧隐隐传来一声声痛苦的低吟,伴着小米吉那稚嫩的安慰声。
“阿爸,这是梵海用一头成年旄兽从城里换回来的草药,喝了药你就可以带米吉出去滑冰橇啦!阿爸乖!”
张小洛站在兽布外侧,静心细听。他想起在那花峒砂砾之地对花峒巫蛊的逼问,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深吸口气,伸手撩开了那挂着的兽布帘。
见兽布忽然被撩开,小米吉吓得手中端着的那只小碗抖了一下,“啪嗒”摔在地面之上,碗内的黑色药汁洒了出来。
“唉呀,你怎么进来啦!快出去!蛮奴不许进主人的主屋!被那些神知道了,会把你丢在雪原喂雪狼的!快出去!”
小米吉抬头见进来之人是张小洛,慌忙站起身来,竟忘了去捡地上的药碗,两只小手推在张小洛腰间,想要把他推到兽布之外。
米吉的阿妈闻声急忙跑了过来,见张小洛已掀开兽布站在床榻边,脸上现出一丝怒意,却又似有着些许的担忧,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小洛轻轻摸了摸米吉的脑袋,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药碗,递到米吉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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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吉,把药碗拿走吧,你阿爸的病,药草是治不好的。”
小女孩稚嫩的脸上现出怒意,她并未去接张小洛递上来的药碗,反而更加用力地推着张小洛,一边推,一边带着哭腔轻骂着。
“这是梵海用我家的旄兽换来的药,能治好阿爸的!臭蛮奴!坏蛮奴!不许你说,你出去!”
米吉拼命地推着张小洛,红扑扑的小脸之上已有泪水滑下。
“你信不信蛮奴,蛮奴可以治好你阿爸!”
张小洛俯身将米吉抱住,贴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米吉的动作停住了,挣脱张小洛,一边低声抽泣着,一边望向张小洛。
“蛮奴不骗人?骗人的蛮奴是得不到吉玛神眷顾的!会被冻僵在雪原的!”
米吉看着张小洛的脸,犹豫了一会,最终缓缓移动身体,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张小洛微笑着再次摸了摸她的头,低头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个不时抽搐着的雪域男子,梵海和米吉的阿爸,梵狄。
梵狄有着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有着雪域人那高大的体格,可现在却极其消瘦,脸色青黑,眼眶深陷,嘴唇泛白。他全身血肉似被掏空大半,青黑色的皮肤松塌塌地盖在那魁梧的骨架之上。
在梵狄的右侧小臂之上,有一个暗青色的伤口,伤口处已结痂,但仍能隐约看清血痂覆盖之下的黑色淤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自结痂的伤口处散出。
“米吉阿妈,家里有生肉吗?最好是带血的那种!”
张小洛确定了心中所料,再不犹豫,抬头朝站在那里的米吉阿妈开口问道。
“啊?生肉?有,我这就去拿!”
米吉的阿妈闻言,忽然从恍惚之中惊醒,脸上快速地闪过一丝恐惧,却最终转身出屋,去其他冰屋拿生肉。
“小米吉,你把粪火烧旺点!”
张小洛望向米吉阿妈的目光一凝,却并未来得及多想,便又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