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义并非懦夫,委实是被打怕了。
两次被那个人破阵而入,生擒活捉。第一次还可说是轻敌。第二次准备得那般周全,刘师爷那样的妙计(吴家战后反复推敲,仍是称赞刘师爷那一招天罗地网,当真是天衣无缝),却仍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三道绊马索都拦不住。传了六代的百炼网都奈何不得他。那张网原是吴家高祖去南方猎象所用。连大象都网得住、挣不脱,却被那个人赤手空拳,撕成两半!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一想到那个人破网而出的情景,吴少寨主不由得晚上做噩梦。这一次虽说一步步安排得更加周密——但上一次,事先不也觉得万无一失么?这一次,不管刘师爷说得天花乱坠,吴晓义仍是要离开吴寨,寻个安全地方藏身。
可恨父亲竟不能体谅。一口回绝不说,还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下面人去拼命,家主却躲得连人影都不见,不是让众人寒了心?他就是再蠢也会想:都是一家人,凭什么要我去死,你得好处?
“给我住嘴!放什么屁!这几十个只是在家里住,一群奴仆罢了?呸,你就是死了老子娘,有这些人,你就还是吴寨主;没这些人,你祖祖辈辈皆在,你仍旧是个屁!奴仆?这些人把性命交给我家,他就是这家的人!”
边疆地区生存不易,养成民风强悍。加上天高皇帝远,平时有事指望不上官府,能讲道理时讲道理,不能讲理时,看的是拳头大小,仗的是人多势众。“顶个寨主名份,吴寨的人就服你?你是长得俊些还是力气大些?就算你力大,住那头的胡老四家四个儿子齐上,看把你屎打出来。还服你!”
吴老爷喘了会粗气,“你说的那些奴仆,就是给你撑腰壮胆的依靠。寒了那几十个人的心,一声散伙,第二天你就屁都不是。”不光吴家,边地豪强无一家不蓄养死士。再大的家业,没有这个,便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刘师爷一边说“老爷子息怒”,一边安慰吴晓义:“顾大郎再厉害,他也只是个凡人,不是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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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师,更不是神仙。怕他何来?”
吴晓义嘟嘟囔囔道:“难说,难说。我虽没见过修仙的,但他似乎比人说的上师还厉害几分。就算不是神仙,那也是个妖魔鬼怪。我亲眼看见,就在我面前……”
吴有德大骂道:“我把你个没卵子的东西!他就真是个妖怪,你也要给老子顶上去!”
吴老爷骂,刘师爷劝:“世兄尽管放心,这一次不比上回,绝无差池。我这条计,唤做连环计,环环相扣,百发百中。”扳着手指,一环一环数给吴晓义听,“一是催促工期,消耗其体力;接着是烈酒,只要几句好话一捧,他那个年纪最经不得夸奖,越夸越喝,越喝越夸,还怕灌不醉他?”
吴晓义仍是摇头,“说起喝酒,这个我最知道。体格强的,酒量一定好。顾大郎那种,只怕能将烈酒当白水。”
见他百般推托,如此胆怯,吴有德喃喃咒骂,“罢了,不用你。到那一日,我自己带我那些人去。只当没这个儿子。”
吴晓义一听可以不去,大喜道:“爹爹岁数大了,也不必冒这个风险。儿子带你去个好地方躲藏……”还没说完,已被吴老爷“呸”的一口啐到脸上。
刘师爷忙道:“吴老爷不要发作,其实少爷顾虑得是。但我这连环计中,麻药那一环,难道世兄忘了?酒灌不倒,我不信连麻药都麻不翻他。那副药药劲之大,世兄亲眼所见,当知在下所言不虚。”
岂止亲眼所见。吴晓义亲自验过,亲手将那副药化在酒里,看着灌进那头特意挑选、出奇雄壮的大公牛口里,片刻之后便口吐白沫,倒地昏睡。
吴晓义没法抵赖,勉强点了点头,却又挑毛病道:“他若是嗅出气味不对呢?我们住在顾庄时,那边村民不是说他鼻子最灵么,林子里那些东西能不能吃,他嗅一嗅便知。若是被他识破、当场杀起来啊,不知谁能抵挡,反正我是不成的。”
刘文泉双掌一拍,“连这个都没想到的话,我还敢说这是连环计?先灌酒,一碗冷一碗热,就算醉不倒他,也让他尝不出甜咸。再在菜里多加辛辣。双管齐下,不怕他尝出异味。”
吴有德恨恨地说:“用什么麻药!我有一服毒剂,名叫穿心箭。只消一点入腹,片刻之后,五脏六腑寸断而亡。有烈酒激发,发作更快。你们怕他个子大放不倒,下十剂给他。一寨子人都毒得死,不信他能活命。还缩手缩脚,用什么麻药。”
刘师爷笑道:“吴老爷想差了。我岂是放不开手脚的人。只因听顾庄人说,他们在林中遇到不认识的菌菇果实,都是顾大郎先尝,就算有毒,也毒不倒他。”
吴老爷不服,道:“我这穿心箭是高手药师特意配制的剧毒,岂是几朵蘑菇能比的?”
吴少寨主道:“还是麻药更稳妥。若吃了毒药发作,一时又未死,拼起命来,那不是……”
吴晓义左右是不敢率领那些死士和涂生拼斗,但这一句话偏偏说得有理,让他爹无法反驳,只能破口大骂“脓包”“畜生”“没你这个儿子”。
骂到后来,竟要将这个吴家少主驱逐出村寨,任他在野外自生自灭。“哪怕去红尘之外大荒野,喂了那里的异兽,也算没白长这身肉。”
有这个威胁,加上刘师爷好说歹说,“又不要你去那个院子。院子里是那几十个家生子舍命去拼,你只在院外率领寨兵,压住阵脚便好。”吴晓义这才勉强答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