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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看得出来,屋里有好几个老玩儿闹窃笑,这几位经常出入这种场所的,有以前就在一起服过刑的,有家门口子的,他们都有自己的算盘,混劳改的经验太丰富了,大都三四十岁了,最少也是二次犯,全是“老鸟”了,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这仨弄出去了,这屋里就这几位说了算了,他们彼此倒和气,谁也不出大头,有什么事情几个人商量,形成了五六个人的小团伙,也不叫号,也不充横,但这老几位,个顶个一身花儿,气场也绝对压得住人,所以这屋暂时平静了。

再说刚才被带出去的那仨人,大院儿一头有块空地,高高竖起一根水泥灯杆。

二白、大球子、石磊他们三个人被八毛带出去之后,大球子和石磊相对老实,二白偏不含糊,眼神儿发拧,梗着脖子不低头,八毛上去踹了二白两脚,又把他铐在了灯杆上,大球子和石磊这俩人,都拿法绳给捆成个四马倒攒蹄儿。

五六个八毛掐着电棍就出来了,俩仨人对付一个。

这时大院儿里出奇地安静,都能听见电棍接触肉皮时“兹啦兹啦”的响声。

这三位此时心倒齐,谁也不出声,咬住牙关在那儿死扛。

几分钟过去了,八毛一看这仨人挺能咬牙,达不到杀鸡给猴看的震慑效果,就动了大招了,电棒不再往胳膊后背上摁了,直接杵到大腿内侧,还有两肋腋下,哪儿肉嫩往哪儿杵,最后直接把电棒捅进二白嘴里。

大球子先招架不住了,开始叫唤、求饶。

石磊满地乱翻,但是没出声。

唯有二白紧咬电棒,任凭电流在嘴里冒着蓝火“噼啪”

乱响,哼哈二字没有,但太阳穴的青筋直爆,双眼紧闭。

此时的二白,嘴里一根,腋下两根,两条大腿里侧各一根,一共五根电棒伺候他一个人!他也真够杠儿,楞是一声不吭。

几个八毛越电越有气,为首这位是预审科的“豁了孟”,一个胖老头,这脾气那叫一个大,吼道:“我还就不信弄不服你,换电棍,找电足的,这几颗继续充电!二白,我今天电不呲你算我这辈子白干!”

又指着大球子和石磊,对他几个手下喊:“先把这俩关独拘去,砸上镣子,20斤的!”

大球子和石磊被关进独拘,现在大院儿里只剩下铐在灯杆上的二白,这几位八毛就集中火力对付他了。

好在现在电棍电已经不足了,脸色惨白的二白才有机会缓口气儿,本以为能让他缓一会儿,万没想到,有守卫跑去旁边大院儿求援去了,气势汹汹的又从大门口冲进四五条汉子,手拿六七颗电棍和胶皮管子。

无非是那种浇花用的黑胶皮管子,可是经过改造,胶皮管子又有了另外的作用,被截成半米来长,里面灌进一半沙子,两头用沥青封住,这玩意儿抽到身上势大力沉,那疼劲儿往心里钻,我后来有幸挨了一次,滋味终身难忘!每每回忆起来,我总会联想到《水浒传》里常常出现的一个词——杀威棒。

“豁了孟”还没解气呢,一看来了助威的了,他就更来劲了,跳着脚儿、嘴里骂骂咧咧地把二白从灯杆上解了铐,改用法绳捆了起来。

大院儿里不是有个水坑吗,一脚就把二白踹水坑里了,绳子一头在另外一个守卫手里拽着,然后又开始上电棒。

二白脚底下泡在水里,身上挨着电,这么一来水里都有电流,真可以说是“求生不成,求死不能”!

最后还是二白的一个兄弟在另外一屋里冲他喊道:“二白!你松松口,求个饶不就完了吗!”

怎知这个二白在水里翻腾,就不开口,眼看着这人浑身都已经痉挛了,守卫也怕出人命,只好把他拎上来。

到了这会儿,二白已经站不起来了,电是不电了,但他没求饶,豁了孟下不来台啊,于是又没头没脑地用胶皮管子一通伺候。

二白以仅有的力气翻了个身,脸朝下趴在地上,把后背亮给人家,三个守卫一人一根胶皮管子,雨点般往二白身上招呼。

二白脑门子上渗出黄豆粒大小的汗珠,嘴里咬出血来了,却始终不言语,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守卫一看实在没招了,再狠点儿这人活不成了,于是用最细的法绳沾上水,给二白捆了个苏秦背剑,咱们前面说过,就是一只胳膊从肩膀绕到脖子后面,另一只胳膊从腰部往上面伸,两只手勾到一起,法绳死死勒进肉里,又给他砸上了30斤的镣子,搭起来扔进了独拘。

保持着这个姿势,这么一宿下来,两只胳膊就甭想要了。

二白在南窑折腾这一次,在里面挣足了面子,连豁了孟也不得不高看他一眼,佩服他有一把硬骨头,但由于要杀一儆百,给二白使的大招也不含糊,能用的法子几乎都用上了,在独拘闷了小一个月。

有一次放茅我看见了他,怎一个“惨”字了得!整个人都脱相了,法绳勒过的痕迹已经变成黑色,本来他肤色较白,肩头胳膊上一道一道勒痕让人触目惊心,由于长时间的捆绑,一条胳膊的筋坏了,再也伸不直了,等于这只胳膊已经残废了。

别人砸镣子可以缠上布,这样不至于磨脚踝,却不让他缠布,俩脚踝全磨烂了,再加上里面卫生条件不好,化脓溃烂招了苍蝇,双脚肿得透亮,几乎走不了路了,放茅得找两个人架上一步一步往前挪。

即使这样,二白始终一声不吭,后来清案,判了四年,在玛钢厂服的刑。

后来听说他在玛钢又折腾了一次,关了将近半年的独拘,加刑一年半才出来。

出来之后已经不成人形了,独拘号中阴冷潮湿,以至于出来之后得上了风湿病,骨节变型,一只胳膊残废,如今也就不到六十,人已经佝偻得不成样子了,走路架双拐,一直也没成家,孤苦伶仃一个人,靠低保和以前的朋友接济过日子,唉!遥想当初是何等名号,却落得如此地步,真令人唏嘘不已!

再说大胖球子,这个货现在混得挺惬意,赶上拆迁,他连打带闹争来两间清化祠大街的门脸儿房,租出去一年十好几万的进项,够他足吃足喝,见天儿找几个酒友打牌喝酒,也不在外边混了,但是余威还在,尤其是在家门口子,小不点儿们倒都还买他的账。

当初他从南窑下队,去的是“大苏庄”,现在这个农场已经没有了。

虽然大球子是一次犯,但由于能打,气场足,再加上家里有门路,所以在大苏庄混得不错,还在队里的劳务班当了班长。

他出来之后一开始还在原来的工厂看澡堂子,我和他在一段时期之内保持着联系,也去他们厂找他洗过几次澡,后来随着我搬了家,联系的就少了。

前几年听说他领着几个小兄弟划地出租摊位,地点就是原来的鬼市儿,也他妈够不着调的!他那俩门脸儿房,一个是洗头房,一个是干白事儿的,这俩买卖凑一块也是没谁了,他现在可以说衣食无忧,就算混得不错!

至于石磊,在南窑时被人撂出一件大案,好像是重伤害。

看他在号里砸大球子那一下,足见这小子下手狠,没轻没重,不计后果。

据说他后来被判的年头不少,得十年往上,出来后跟他哥石昆,还有棉六的八戒,一起干了个房地产,其实就是帮拆迁办平事儿,也有要账业务。

后来东家出事儿了,大旗这么一倒,这几位有的进去了,有的跑路了。

打那儿以后,石磊便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直到今天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