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冽无波,似水般平静。语气之间总是温温和和,这腔调,是独孤心月了。
可昨晚又没喝酒,怎会是醉语?马如珠心中疑惑,却点点头道:“好。”
独孤心月伸出手,马如珠则很是习惯的上前牵住他的手慢慢向前走,描述道。“前面好似是个村子,咱们去问问路,顺便换点吃食。”
这话,原是独孤霸月看得见时对她说过的话。这会儿,察觉到什么的马如珠竟是不自觉向他描述了起来。
独孤心月点了点头,跟着马如珠的脚步向前走。
说不出来什么感觉,马如珠下意识觉得面前的人可能真是两个不同的人。
深秋的早晨冷极,雾色铺天盖地的卷来,将独孤心月和马如珠的衣衫都打湿了一层。
马如珠身强力壮,身子火气重,当即贴近了独孤心月。“城主,冷不?”
独孤心月则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赶路。”
这副身子被独孤霸月折腾了一宿,现在身体沉重。他困乏得很,只盼早些找到一个能休息的地方好好睡上一天。
再者,那独孤霸月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对马如珠说的那些话他真是想想都觉得羞耻。他心虚不已,生怕马如珠往深处想,误解了自己对她的感觉。
怎么可能如同独孤霸月说的,自己不挑食眼瞎了看得上马如珠。自己本就不是那以貌取人的人,再者,马如珠是自己的棋子,自己对她优待一点不正是有着长远打算吗?
这世间,能替自己做那事的人,只她一个。
不过,那嘴上没个把门的人,唯一值得肯定的一点,是替自己好好的看了马如珠的模样。
比自己想象中的样子,还是好了很多。至少,并不让自己感觉失望。
马如珠是不可能知道独孤心月心思的,她老老实实带着独孤心月往前走,终于踏入了村庄的入口处。
村庄很安静,路上也无人走动,都似还在睡梦中一般。
这景象未免有些奇怪,村庄的人该是都以农业为生。
农人没有懒惰的,此刻已是该出工下田的时辰。路上没一个人走过,自然有些奇怪。
如此走着,整条村庄几乎将要穿过,这才瞧见一个出门倒恭桶的老婆子。黄馊之物往那巷子里一泄,气味难言。
马如珠顿时不想开口搭讪,却听身边独孤心月道:“老人家,请问这个村庄往前多久可以到大道?”
“往前,绕过那座山,就到小镇。穿过小镇,就到大道了。”老婆子回也不回的答道。
顺着那老婆子指的方向,马如珠带着独孤心月再次上路。“城主,你怎么知道刚刚那是个老人家?”
“脚步虚浮颤抖,定然是老人家无疑。”
“也有可能是小时候患病的麻痹症患者吧?”马如珠质疑道。
独孤心月听闻此话微微一滞,很快却笑了出来。“你说得对,倒是我武断了。”
马如珠知道自己刚刚那话纯属抖机灵,可是她没想到独孤心月大大方方认了,态度还这般亲和。
她讪讪的低下头,摸出怀中藏的烧饼,撕成两半递给独孤心月。“吃人嘴软,可别说我偷偷藏吃的。”
嗅到手中饼香,独孤心月也微微不好意思。他自知近期对马如珠的吃食方面太过苛刻了些,不然她也不会藏着食物备着。此时阴差阳错的,到了自己手上,解得一时肚饿。
二人一路前行,马如珠会摘来阔叶洗净打来泉水,也会摘来林中野果二人同食。而这结果便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大的独孤城主,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独孤心月,腹泻不止。
听着草丛中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人之三急,实在正常,马如珠本不想笑的。但是那声音抑扬顿挫真真有趣,时而炸裂,时而虎啸,时而蝇飞,时而一泻千里,她又实在憋不住。
可想见,独孤心月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是连一点油星子碰到脸上都忍不了要沐浴一番的人。坠崖之后浑身脏的像在灰里滚过,现在还被一场腹泻折磨成这样,心中该是多么的屈辱。
泄完还要接受马如珠的关心慰问,以及质疑的一句“我们吃的东西都一样,怎么就你有事”?
独孤心月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他选择了沉默加沉着脸,默默的被马如珠牵着小手往前走。
“好吧,你再忍忍,眼看着这座山头就要到了,那老婆婆说绕过这座山就能到小镇。咱们到了小镇就先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歇一歇,到时候再往大道走。时高跟了你那么多年,当然不是笨的,肯定能算到咱们往大道走,正等着咱们呢。”
独孤心月没等她说完话,快速甩开她的手,又摸索着躲到了草丛后面。
马如珠立刻就懂了,扯了两片大点的叶子跟在远处,摸着小石头,一石头击中了接近独孤心月的一条蛇。
兜兜转转,近在眼前的山,直到天黑下来,也没走到。
“咕咕——”
夜幕又一次笼罩下来,马如珠望了望天,咽了咽口水,有点心虚的望向身边的独孤心月。
“城主.......”今晚大概又是要天为被地为床了.......
独孤心月听着耳边猫头鹰的叫声,越来越冷的气氛,哪里还能不懂此时已入夜。他想到走了那么久的路几乎抽筋的腿,又摸了摸一整天都在抽筋般鸣叫的腹部,深深的叹了口气。
马如珠怪不好意思的。“城主,我看那山明明就在眼前,没想到进了树林,根本找不到方向啊.......”
真是靠不住啊........
独孤心月心累的靠在树干上。“你去捡些干树叶和柴禾生火,再去抓只野兔清理了。”
马如珠皱皱眉。“天这么黑,我走了你会不会害怕?”
独孤心月觉得头疼。“你觉得天黑不黑对我有什么区别呢?”
他只差说:你怕是忘了我瞎。
马如珠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点点头转身便走。
这一天可真是荒诞啊,独孤心月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丢人的一天。他羞极反笑,笑容里点点无奈。
“是真不能放她离开了.......”
万一她将自己的这些糗事说出去,自己还怎么叫“人间月”呢?作为一个传说,人间月的偶像包袱还是重的。
“那就,让她一辈子留在身边吧........”
马如珠野外生存的本事不小,做事也麻利,很快生了火,打来了兔子,清理了烤上。只可惜,辩别方向这一门学问,老马和坤叔虽费了老大劲,可如何也没教会。
兔肉虽然没味,但是毕竟是肉,是肉便香,便好吃。
一只显然没够,给马如珠塞牙缝都赛不上,更何况整只兔子还分给了独孤心月一半。
马如珠吮着兔子骨头,吸了吸鼻子。“我去方便一下,稍后就回来。”
独孤心月不许她多吃,这会儿定然不会允许她再吃。可是她饿啊,她打算再去猎个啥,生了火烤了吃了再回来。
独孤心月一点头,她便飞也似的离开了火堆旁。
……
还没入冬,山中野物属兔子最多,而且好猎。烤兔肉很香,马如珠吃的直点头,最后一根兔腿咬在嘴里,她斜眼望着从黑暗中走出来散发着幽绿色眸子的狼,摸了摸尚没完全恢复的右肩,活动了两下,眸中暗含冷意。
狼自然不是独行的,眼下自己面前不过三只,根本不算什么。
那么,剩下的狼会去哪里?
狼是依靠嗅觉夜行的动物,这三只狼找到自己这里,是因为自己烤兔肉散发的香味。而这林中还有一处散发烤肉香味的地方,剩下的狼,去了哪里已经不言而喻。
马如珠叼着兔腿,左手握着随身携带的匕首,先发制人一步跃起。中间那匹狼也高高跃起张嘴来咬,马如珠却将头一低,匕首利索在那狼的喉咙上划了一刀。她一转身一脚踹开一只从侧面进攻的狼,右臂挡住咬上来的一只狼。
狼牙咬入她的右小臂,她左手一扬,匕首戳入那只狼的眼睛里。那狼吃痛松口,跌倒在地上嗷嗷直叫。
被她一脚踹远那只狼再次爬起,张开大嘴向着马如珠扑来。马如珠脚尖一点,人已腾空。
那狼抬头去看,却见马如珠已飞至自己头顶,下一秒,直接坐到了狼的头上。一屁股,将一百五十斤有余的壮狼压得哀叫一声。马如珠匕首挥动,刀锋带起的血珠滚动,撒了一地。
湿润的,腥臭的血顿时弥散在森林中。
马如珠不敢停留,脚步点地,飞快向着不远处闪着微微火光的地方奔去。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踩着树林中的干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野兽张着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试探着渐渐接近。
算起来,独孤心月是两天一夜没休息过的。
和马如珠跳下悬崖之后那时候开始,运了内力引出独孤霸月,后面,他吃错东西泄了一天,体力早已透支。这会儿吃饱肚子靠着树干围着火堆,困倦之意早已涌上来,头晕乎乎的简直比蒙汗药还要凶猛。
前方有狼,后方有狼,四面八方都是狼。
他清楚此刻不是睡觉的时候,但是无奈两条腿不给力,酸痛难忍,行一天一夜的路,再加上泄了一天根本毫无力气。
他背靠着树干站起身,神色严峻的摸上了手腕上的万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