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烛火,从苏青鸾离开的时候就没灭过,一夜更漏,待到她双手负在身后晃悠悠的回来之后,才将大堂中停放的蜡烛给摆了摆。
回头,又看到对面中堂里停摆的无主棺木,却是忽然大发慈悲,竟然破天荒的过去燃了一把香给每个棺木插上,顺便在周围薰了薰艾。
后面,当药童一个人拉着白玉骢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苏青鸾在中堂上烧香薰艾的举动给感动到了,小苏虽说平时毒辣了点,说话也忒损了点,但到底心肠还是好的,终究还是心中敬畏死者。
她真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好人!
药童决定,以后一定更加好好的听她的话。
药童将白玉骢拉到屋舍后面,然后拿了一根胡萝卜出来在白玉骢的面前晃着,一边馋它,一边给它挠痒痒,这头灰驴似乎很吃药童这一招,竟双蹄跪地,那一双豁牙白唇不断嚼着那根胡萝卜,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等到药童将白玉骢驮回来的女子扛着回来的时候,但只见他瘦小的身子扛着这两人的时候,丝毫不见吃力,仿佛他小小的体内蕴藏着和他不协调的力量。
在药童扛着女子经过天井的时候,还见到苏青鸾忙碌的身影,药童又再度忍不住内心感动,一阵暖流从心田流过,再一次感慨,“小苏真是个好人。”
他抹了抹眼角感动的泪花,干活更卖力了。
将这周边香艾薰完,苏青鸾嫌麻烦,干脆将整撮香全部插在香炉里,说了句,“你们分着吃。”随后拍了拍手上的香灰,干脆靠在一口空棺材边上,将从麻子棺材里找到的那个香囊给拿了出来,仔细的端详着。
微微烛光下,只看得出那细密阵脚格外用心,那定然是朱火流萤伤倩影时,哪个闺中小姐一针一脚亲手缝制的,看着此香囊,苏青鸾的眼中倒也伤情了起来。
她正打算把中堂清出来,回头改成客房,这样万一找回兄长了回来也有处可居,但想着想着,又有些颓废了起来,“可是哥哥,你在哪里呢?”
阔别十载,兄长当年一去不回,如今好不容易从那个半途稍了一程的书生那里找到了有关哥哥的信息,却怎么都找不见那书生了,只余这只香囊。
适才在乱葬岗时月黑风高,无法看得真切,此刻苏青鸾彻底的将那只香囊翻了一遍,里里外外除却那方素白丝绢,便只有几根细不可闻的青丝缠绕着,安放在香囊的最底处。
“赠君青丝发,白首不相离。”苏青鸾随口吟哦,随后不屑的笑了起来,“那书生,倒是真会闯人芳心!”
她看了看天色,云层厚厚,早不见了月色,只余青黎昏暗遮天幕,一片寂静得可怕。
再抬起来头来看去时,又见小药童扛着那个被催眠住了的萧九,正想往里走时,却被苏青鸾叫住了,“把他扔这边来!”
药童一看,这边中堂是摆放棺材的,苏青鸾身边只有一口空棺木,他犹豫了一下,道:“也对,孤男寡女,名声不好!”以后小苏还得嫁人,不可忽视。
于是,药童径自将他给扛到中堂这边来,左右观望了一下,无处安放,只见苏青鸾轻拍了拍她边上那口空棺,药童“哦”了一声,听话的将他给放到空棺里面去。
苏青鸾吩咐药童,“你去后头药房捣些麝香龙脑,苏合香和石菖蒲给那个姑娘吃下,敲晕了那么久,可别敲出个好歹,我可不想再多看一具无主的尸首。”
“诶,我这就去。”药童对苏青鸾的话从无不听的,拔腿就往回跑去,顺手将先前摘来的那篮子菌也拎了回去,边跑还边补充道:“我再煮些吃的,待她醒来润上两口。”
苏青鸾回头拿过烛台,烛光微微倒着她的影重叠在萧九的身上,她倒是很好奇,怎么偏就这么巧在今夜挖坟就遇见了他,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去乱葬岗做什么?
烛光照影在他的面容上,苏青鸾倒是停了下来,“萧九?萧肃容?”她轻笑着一声,而后正打算转过身去拿银针出来时,左手腕却忽然被萧九伸出来一抓,他尚且紧闭着眼睛,都还留有意识,此刻紧抓着苏青鸾的手十分用力,苏青鸾怎么挣都挣不脱他。
“放手!”苏青鸾冷喝了一声出来,想要腾出另一只手来掰开他的时候,另一只手端着的烛台却有一滴蜡滴在了他的虎口处。
这一痛楚就像是一根针似的,深深的扎入了他混沌的意识当中,致使得他的手更加用力了。
苏青鸾一吃痛,扔掉烛台想俯下身去掰开他的手,谁成想躺在棺中的萧九整个人浑身一颤,紧拧的眉心处忽然一紧,复又一松,顺势手腕发力一扯,同时将苏青鸾整个人也拉扯进了这口空棺里面去。
烛台“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苏青鸾也同时跌进了空棺里面去,在这一刻天地忽然又黯了下去,天明未明,看不见彼此,只有此刻交叠在一处的两人近在咫尺。
苏青鸾跌进去的那一瞬压在他的胸膛上,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出来,被催眠的意识在这一刻全部清醒了过来,四目相对时,只余黑暗之中两人眸中的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