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不插嘴了还不行吗?
你能破案,你能耐还不行吗?
苏青鸾白了他一眼,“还算你上道。”转过身不顾韩赟脸上是什么表情,迳自说道:“却说这二十年前,锦城的牡丹楼里来了位新花魁,名唤颜秋水。而如今国公府的国公,在当时还未继承爵位时,城里人遇见了也该当称一声玺爵爷。”
话题一引到国公府上,韩赟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了,原本脸上的不满忽然停住了,这下就连插话的心思都没了,一颗心提到了嗓门眼。
如同在幻境之中,颜秋水立于高台上那一舞惊鸿,苏青鸾当时注意到,她一边舞着一边在哭,当时她还以为颜秋水新丧子却还来赴宴,心中愁苦,原来,这一切中的冥冥安排,全部都在那场催眠的幻境中。
当年,国公玺青松还是玺爵爷的那会,名声未必有此时的玺扬阳好。
那年或狩猎,或走马于一农家跟前过,却见一农户女子婀娜窈窕,长得犹如土里明珠,即便蒙尘满垢也难以遮其风华,爵爷一时兴起,便叫人将这女子掳去了山林间糟蹋了。
末了,玺青松带人上马去,风风火火而来,又风风火火而去,身后有人问:“爵爷,那女的还在林子中哭呢,不须安置?”
“安置个屁,本爵爷丢了锭银给她。”
玺家祖上真是冒青烟了,出了个开国功臣,替高祖皇帝打下这一片江山,福荫玺家世世代代,于是乎玺家的爵爷骄奢淫逸,最惯这玩弄女人,青楼的千娇百媚吃腻了,便来这山野林间寻找野味。
殊不知,玺家有丹书铁券护身,哪怕杀人放火也没人敢定他的罪。
可对于一个清清白白的贫户女儿,半路被人掠去夺了清白,更要命的还是珠胎暗结,老实清白的人家哪里受得住这种侮辱,老爹一口气背过去再没醒来,屋里叔叔婶婶合计了一下,反正这女子失了清白,又长得这般姣好,干脆商量了个价钱卖进了青楼。
是以,牡丹楼中忽来的一个花魁,名叫颜秋水。
可是,没人知道的是,这颜秋水入青楼的时候,其实已经身怀六甲,恰好,那爱逛青楼的玺爵爷呀,玺爵爷!
听说了那楼中新来的花魁子美得不可方物,于是当夜一掷千金买了下来,谁知一看竟是被自己那日林间玩过的农户女,甚至还说她怀了身孕,玺青松当即什么兴趣都没了。
颜秋水那孩子生下来之后,藏着掖着,谁都不敢叫知道,就连楼里的鸨娘牡丹红一来二去似乎知晓了些什么,原本还打算着借着颜秋水和孩子攀上玺青松,可看久了,发现玺青松并无意相认,甚至……还想不认。
所以,那孩子在青楼中的境遇,越发的尴尬了。
“直到某一日,那孩子被淹死在水缸里了!”苏青鸾说着自己所推测出的这些事,“可到底是谁杀了这孩子?”
“楼里的鸨娘,自然是最巴不得孩子死的,国公府不认,跟着花魁又碍眼,少了这根摇钱树,动又不敢动,于是乎……那孩子死,似乎是最好的结局,可是……孩子,真的是鸨娘杀的吗?”
苏青鸾站在颜秋水那具尸体前,指尖的关节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她停放尸体的那块木板,声音沉稳而有力,似乎是想将这久入黄泉之人重新唤醒过来。
苏青鸾看着颜秋水,即便此时这具尸体烧得焦黑,可苏青鸾依旧像是在幻境中面对那个宛如风中扶柳、出水芙蕖般的女子似的,她对尸体说:“你掩饰得再好,仍旧露出了破绽,没有哪家鸨娘杀死一个孩子,还喂饱了他,送上最后一程的。”
萧九拧着眉,听着苏青鸾对尸体说的这番话,想起了当时苏青鸾让他重新回后面的阁楼里查看,当时有喂剩下的小半碗迷糊。
当时,那碗迷糊放了有一会时间了,迷糊都化作了水。
可仍旧难以抵挡住身为一个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儿之前,喂他一顿饱。
凌晨的风吹来,带着一阵阵阴寒,摇晃着苏青鸾身边的灯光,也将颜秋水身上盖着的那幡白布给吹得翩落了地,落在那一地繁华之间。
幻境之中!
桑珠所催眠的场景,让沉睡多年的冤魂再度凝结,与其说是冤魂,倒不如说是心结,死去多年的人心中的结,在此处凝聚。
颜秋水一舞完毕,捧着酒杯走下了高台,身后舞裙长长的拖曳在了地上,偶被夜风吹起的时候,舞裙在她的身后翩飞不已,此时此刻,她美得不似凡尘之人。
此时此刻,身后衣袂翩飞,犹如义庄里面躺着的尸体上盖着的那幡白布绸。
花魁捧着酒杯缓步走到玺青松的跟前,盈盈带笑,腮边却沾满了泪痕。
“爵爷只幸生得命好,爵爷啊,那孩子倘若有你一半好,便不会那般命苦了。可惜啊,你堂堂的玺爵爷,偌大的国公府,贵门偏生了贱种。”
颜秋水一边说着,一边低头饮笑,声音越发的沉了下去,再抬起头来,眸光之中是坚韧与狠戾。
“倘若此生能重来,能重来啊……”
“妾身一定还会亲手溺死了那孩子,再自尽!”
她说着,仰头将那一杯酒饮了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