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破屋子里住了一个年迈的老乞丐,听说年轻那会走江湖的,后来腿骨被人打断才招致乞讨的地步,这年月困苦又逢除夕年夜,讨不到食便早早的回了乞丐窝。
回来时发现这里面竟然丢了一个死孩子。
说也是这孩子命不该绝,这老乞丐年轻那会跑江湖时学了一手推拿,所幸也是这孩子刚溺不久,竟然在老乞丐反复推拿之下,“哇”的吐了好大一口水,拼命的哭了起来。
听到这孩子哭,老乞丐也笑逐颜开,欢喜得不得了,“我老乞丐一辈子无儿无女,都想着死了不会有人收尸了,却没想到老天爷还赐了你这小娃娃给我……你放心,乞讨来的食也能将你娃娃养大的,以后你就给我送终罢!”
“正逢除夕开元日,午夜钟声一过便是过年了,孩子你名字就叫做开元吧!”
开元!
开元!
“开元哥哥……”
几年后,这破屋子里又有一个女婴被弃,老乞丐也一并收养了,小名幺妹儿,和开元一同长大,一同生活。
可没几年,老乞丐便去世了,这个破屋子便成了这两人最后的栖身之所了,可惜了啊,没了老乞丐的庇护,这周边的小霸王欺侮的欺侮,漫骂的漫骂,久而久之,便都知道这破屋子里的两个小乞丐没爹没娘,好生拿捏了。
这条街上,是有一个少年恶霸,名叫胖虎,专门欺负他们这种。
开元又生来儒雅老实,能安生过一日便是一日,可那胖虎却欺负成了习惯,后随着年纪越长,幺妹儿出落得越发的可人,特别是那一双眼,胖虎早就想过许多次了,将那小乞丐卖到青楼里去。
雏儿,还长得美,能得好大一笔钱呢!
就是在那年冬日,雪下得极大极大,胖虎在赌坊中输了钱,喝了几两酒下去,就跑到那破屋里去,揪起那幺妹儿就要往牡丹楼里去。
冰天雪地里,那两个相互取暖的少年啊,早是生死相许,幺妹儿就是开元的命,哪怕丢了命,也不会让胖虎欺负她的。
于是,在被胖虎一次次打趴下去又站起来,哪怕脸上、手上被冰雪下埋着的石片刮伤,他亦抓着幺妹儿死死不放手,那时候,开元第一次喊出幺妹儿的名字来,“叠翠是我的,长大后我要娶她,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欺负她的。”
那是开元第一次朝胖虎动手,也是这儒雅的少年唯一的一次奋起,拎起板砖就是朝着胖虎的后脑来了一记,那天他打了胖虎一顿。
可一个小乞丐,哪里会是胖虎这种小混混头子的对手,胖虎恼怒之下,随手拿起路边的破碗,“哪只手打老子,老子就废了你哪只手……”
右手的小拇指被打断下来,孤零零的躺在冰雪中。
痛极了呀!
见了血,胖虎也怕惹出命案来,便走了,幺妹儿吓坏了,挨家挨户的去求大夫来救救开元哥哥,哭得嗓子都哑了,“求求你们救救他吧,他会死的……”
开元断了指头,躺在冰雪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的眼泪落了又落,直到最后变成冰渣子挂在眼角两边,就像是冰雕出来的泪花儿。
冰雪冻得他的指头都不知道痛了,他其实想喊幺妹儿回来的,就算是死,闭眼的最后一眼能看到她那也是满足的,可是幺妹儿哭喊的声音逐渐的远了,开元也喊不回来她。
他躺在雪地上看着漫天飘着的鹅毛大雪,耳畔又传来不远处青楼歌管舞乐的声音,开元忽然想起,听说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条街上青楼里的妓娘。
嫌他生下来碍事,也是在飘着漫天鹅毛大雪的日子里丢了他。
呵呵,丢了他!
就像丢一件残物那样,毫不留情。
“为什么,不直接掐死我,活着……太难了。”
开元嚎啕着大哭了起来,直到从牡丹楼前,有一辆马车路过,马车的车轱辘碾压过了少年掉落在地上的断指,迤逦出长长一道血痕。
那马车似是不闻直直往前驱使而去。
可是,好像是被开元嚎啕的哭声给震了回来,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那位穿着五色金丝绣线的男人端坐在马车上,看着这少年,忽生了恻隐之心。
又或许,这少年的眉目之间,长得像极了当年青楼中那个花魁子,那花魁当年饮药自尽,一直是他心头的一块痛处,于是,马车上那男人讲:“我家阳儿正是这般年纪……将他带回去医治吧,医好了留爵爷身边伺候,当个侍读也是好的。”
回去,当个侍读,也是好的!
便是如此,玺青松自己的骨肉不曾带回府里去,却是轻易的便对街上一个小乞丐动了恻隐之心,他从不知道,这个少年越长,越像极了当年的颜秋水。
也像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