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院子里,乱糟糟的院子里,骤然之间所有人都像是中了邪一样定住了,谁都无法置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只有那个从襁褓中摔出来的布娃娃向着天,咧着一张嘴怪异的笑着。
“这……”班头的脸色变得异常的古怪。
就是在场的所有人,原本都对杨汉心有怜悯,但此刻见着这情景也全部都觉得毛骨悚然,就连仅存的那一点怜悯都荡然无存,瞬时,也无人敢近前去。
整个院子的氛围变得怪异了起来。
只有那杨汉,布娃娃摔到地上的时候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然后急忙忙的朝着地上娃娃扑倒过去,赶紧的将这布娃娃又再度抱了起来,仔仔细细的呵护在胸膛间,小心翼翼,如珍如宝。
“娃娃不哭,娃娃不哭……很快就有得吃了,不哭不哭。”
“是爹爹不好,爹妈没能给你一口饱饭吃,才要你跟着一路受苦,你要是能跟着别人,最起码还能有一口饱饭吃,还能活命下去……”
“娃娃不哭,你哭得爹爹的心都碎了。”
杨汉抱着那布娃娃不断的来回哄骗着,仿佛此刻怀里抱着的真的是个活生生的小孩,就是说的话都是那般的情真意切,想起这一路来,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杨汉也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是爹爹对不住你,人生长恨哪,还没等到你长大成人,爹妈就已病入膏肓……”杨汉抱着孩子蹲在那里哭泣得双肩都忍不住颤抖,“我两死后,谁人照顾你?”
杨汉依旧埋首在布娃娃之间,但是哭着哭着,他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渍,循着这周边一圈人看了一遍,面面相觑,所有人全部周身一肃,眼前情况也不知道该当如何处理。
那杨汉却将脸一抹,抹干净了泪痕站起来,走到班头的跟前,笑着脸哈着腰央求,“官爷,实不相瞒,小可没救了,一路颠簸过来,体内恶瘤成毒,日夜折磨,没几日可活了,但我这孩儿还须活命啊!”
他说着,将手中孩子双手递到班头跟前去。
“你别……”班头下意识的一退,这般诡异的案情反转还是第一次见,顿时有些不知如何处置,直瞠大了双眼看着那布娃娃,要说这玩意是个孩子,那缝补漏洞下的一双眼,直勾勾的盯得人遍体生寒。
杨汉也不介意,小人家对待官府的,不敢有半点懈怠,“官爷,我若是死了,孩儿便无人照顾,横竖也是个死,既然……既然我那恩公杀了我妻,功过相抵,想来他心里也是该愧疚的,不如托他帮我抚养这孩子,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如何?”
“如何个屁,这是杀人案!”班头即便再怕,也忍不住爆喝了一句,“不是你说了算的!”
可是,班头这话一说完,那杨汉一双眸子冷不防的忽然一眯,这一眯却让班头噤声了下去,他继而转身走向歌尽,“恩公,恩公你定然不会这般铁石心肠,你杀了我那妻子……你愧对于我的,就当做偿还也好,当做你再施恩德也好,横竖你帮过我们一次了,不再差一次了……”
他说着,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孩子心肝宝贝似的递到歌尽的跟前,他万分怜爱,眼中有着为人慈父那般疼爱,“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好看呢,你看……他冲你笑呢,恩公,恩公,我不计较你杀了孩他娘,你只需……只需将我孩儿抚养长大,我们一笔勾销,一笔勾销好不好?”
他双手托着这孩子急促的上前,硬往歌尽的手里塞,,“若不是天年遭荒,谁愿意……谁愿意舍弃自己的孩儿呢!”说着说着,他也哭了起来“你看看这孩子,多惹人怜爱哪!”
歌尽默不作声,冷峻着一张脸,事不关己的看着杨汉将娃娃塞到自己的手里。
见歌尽拿着自己孩子不放,杨汉有种万水千山终于臣服的松懈,他终于笑了起来,看着歌尽,眼中却充满泪水。
可歌尽一只手拿起那孩子在跟前看了许久,他对杨汉说:“你仔细看清楚了,这是你的孩子吗?这是个人吗?”他说道,一手将那孩子朝着杨汉的脸上扔过去,眼中余怒未消,又添愤然,“就为了这么个破娃娃,你到底在想什么?”
杨汉的笑容僵在脸上,在这一瞬间眼泪无情的流了下来,滴答滴答的,像是天上掉下的冰刀子,一刀一刀扎在他心上,一下子佝偻下了腰身,颤抖着双手抱起自己的孩子,撕心裂肺的质问着。
“你不是好人吗,你不是一个好人吗?”
“我们求了你多少遍,你就是见死不救,你个假好人,假好人。”杨汉起身来看向班头那边,“对,把这假好人给拉走,他杀了人,他杀了我妻子,现在……现在还要杀我的儿,你们看到了,都看到了……”
班头甚是无奈,眼前情况也不知道这杨汉的话到底该信几分了。
却在这时,一直在旁边观望着的苏青鸾开口了,“自然得抓回去,还得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杨汉闻声看去,这个披着一头长发在夜风中飘散的女子语气轻松闲散,她朝着杨汉走去,双手负在后面向周边人煽动,意思:“一边去。”
不知这杨汉搞的什么鬼,更不知道这苏青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走到杨汉身边,歪斜着头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孩儿,“哟,你看,这孩子多好看呢,他笑了!”她说着,口中啧啧出声,“如此令人疼爱,疼到心坎里了。”
自己的孩子被人称赞,身为人父母,总是欢欣的。
杨汉有些羞涩,“粗糙人家,不堪一提。”话虽如此,脸上却是带着笑,总不似刚才那样哭哭啼啼、撕心裂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