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黎橦呵呵的干笑了两声出来,“许久,都没人敢这么跟老夫说话了。”但黎橦也不生气,而是指了指自己案边的椅子,道:“请坐。”
这次,是客客气气的,奉如上宾。
苏青鸾淡然一笑,很是满意眼下这种聊天方式,但也只看了看那椅子,并无坐下,依旧负着双手踢着裙边来回踱步,“你掌管城防营,劳苦功高。萧九又说你乃他父亲的舅家,本是一家人,辅佐群主至今整个云城都在称颂,怎的……你与城主关系,会这么差呢?”
她问道这话时,脚步停了下来,目光像是一把炬直穿人心。
“你何以断定,我与城主的关系就差了?”黎橦脸色冷峻了下来,面对苏青鸾这如火般的目光,无形中一些被冰冻住的东西在消融。
她不过是一个远道而来的人,留在锦城也不过是看守义庄的无名小卒……
黎橦冷冷的盯着她看了许久,而后却笑了起来,像是听到笑话似的,“全天下人都知道,老夫如城主左膀右臂,云城有城主坐镇,深得人心,云城有老夫辅佐,固若金汤,两家本就是一体,你却道……我与城主关系不睦,简直笑话。”
“是不是笑话,有待查证。”苏青鸾悻悻然的丢了这么一句,“不过,眼下情况,阴兵案冲着城防营而来,今夜血案,虽说错杀了二公子,但归根结底也是冲着大公子而去,如此作为,我想来想去……有人在背后下一盘大棋。”
“要么,有人想拔除黎家,解了你手头的军权,要么……老大人您别有想法,大有野心,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小儿子,另有图谋。”
苏青鸾这话说完,神情上已然褪去了一开始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如同深谷之中立起的青木,无法令人忽略,无法令人绕开。
然而,却在苏青鸾话音落下的时候,黎橦猛地喝了一声,“你大胆。”
这一声喝出,威与严俱出,余怒之下还带着老年丧子的悲恸,“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夫征战多年,年迈才得这三个孩儿,再滔天的富贵与权威,值得老夫用他们的性命去换取?”
“世人皆如此想!”苏青鸾淡淡的笑了起来,“难保这滔天得的富贵权力,不让人心动呢?”
“混账!”这下,黎橦是真的动怒了。
这一怒他将身旁的桌子一踢,踢到了门边上,碎开了,如同这个老朽此刻的心与情绪一般,悲与怒并杂,混乱不知所谓。
“老大人如果不想让世人最后都这般想,这会最好就收敛收敛,包括……你那儿子!”苏青鸾丢了这么一句。
她仔细的看着黎橦此时的情绪,老眼之中泛着血丝,那余怒中带着丝丝的涣散,这不是常人能扮出来的,人会说谎,但有些细微的东西是造假不出来的。
苏青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夜深了,老大人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该回去了,我家小童怕怕黑怕鬼,我还得回去哄他呢!”
就在苏青鸾转身要走的时候,黎橦忽然开口了,“老夫……”
苏青鸾脚步顿住,回过头来看着黎橦,等他继续说下去。
“何尝不知道,事情直指黎家与城防营,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代价。”他抬头看着苏青鸾,却是不知道怎么的,外面夜风一吹,吹灌进来的冷风将这屋子里的烛火给吹灭了。
顿时,偌大的一间屋黑漆漆的,将黎橦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唯独苏青鸾站在门口,有夜色缓缓刘让过她周身,带着些许温柔,与那被黑暗吞噬的老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见得被黑暗笼罩住的黎橦徐徐开口,“老夫只想托姑娘一事,查查阴兵案的真相,背后无论是谁,老夫都要他付出代价。”
苏青鸾能够感受得到,这老朽老年得子又丧子的背痛。
她问:“你在怀疑城主,只不过没证据,所以,想要我帮你搜罗证据,对吧!”
这次,黎橦没有回答。
苏青鸾抿唇一笑,“你就不怕,我是城主的人?”
反正最开始,黎橦也这般怀疑,不是吗?
只是,这一次在黑暗之中,这个老者并不说话。苏青鸾站在门口处等待了许久之后不见回答,也没了兴趣,于是转身要走。
却在她的脚步跨出门槛的那一刻,黑暗中那苍老的声音又起,“听闻,你来云城找人,找的谁?”
苏青鸾一只脚在屋里,一只脚在屋外,在黎橦问出这话时,她虽有犹豫,但仍旧照实说:“苏慕!我的兄长苏慕。”
“苏慕!”
但不知为何,黑暗中红黎橦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先是停顿了许久,而后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苏青鸾正在疑惑黎橦是否知道什么的时候,黎橦却道:“查吧,尽量查吧,阴兵案作茧自缚,查吧!”而后只听到他的咳嗽声。
苏青鸾想再追问,黎橦已经下了逐客令。
无奈,她只好带着满腹疑团退了出来。
“阴兵案,与兄长当真有关联吗?”苏青鸾踏着都尉府的满府灯火,一心寻思着这案子,无意中已经走到了府门处了,“从吴禛书生,查到云城,在司理院得到了书生的住址,却一路牵扯出黎府的案子……要说,与阴兵案无关……”
说不过去!
如此想着,苏青鸾却觉得,如果真与阴兵案有关,那么还得与萧九再……
“啊,我把萧九忘了!”
刚才她被侍女带去黎橦那里,萧九应当是在府门外等候自己才对,可是现在看去,都尉府外除了守卫的,孤清清的没有其他。
萧九呢?
苏青鸾绝想不到,萧九此刻躺在黎熏儿的房中。
只见香闺如云,帷幔在夜色与摇红之中辉映着妙曼身影,光绰绰映在床榻上躺着的男子面容上。
黎熏儿就坐在床沿上,目光一直停留在萧九的面容上,她像是要努力的看,把里面深藏住的其他灵魂也一并看穿似的。
就这样,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直到,躺在床上的萧九眉心拧了一下,似是要醒来的模样,黎熏儿才回过神来。
只见萧九从床上撑了起来,捂着自己发痛的后脑勺,再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床榻,金丝软被绣牡丹,这好似……不是男儿该处之地。
一回头,又看到黎熏儿坐在床沿边上。
当即,他吓坏了,“熏儿,你怎会在此处?”说着,他立刻下榻,“如此不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名声不好,你可别跟着一并胡闹!”
“九哥哥!”
黎熏儿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眼神之中是不确定的,但是也是刺探的,她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萧肃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
“不就是,在你家屋顶追……凶手呢?”萧肃容忽然想自己在屋顶上掉落时候的情景,那会不是传出杀人的声音了,“凶手追到了吗?”
“还有……凶手到底,杀了谁?”
仿佛,依稀间,听到的是……二公子!
但此刻,黎熏儿看萧肃容的神情,已然双目圆瞠,个人,记忆还停留在晕倒前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那些事,他毫无印象。
黎熏儿僵直着身子站了起来,慢慢的,一步步的往后退了去,难以置信,但是此刻又亲眼证实了一件事。
“你不是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