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打了吴垡一个措手不及,他心里嘀咕这南吉一个县级市下面上百个建制村,还有民族村、遗留的自然村,哪有时间全部走完,再说走完就能把工作做到位了?
但他表面还是一副检讨模样:“报告州长,我确实没有上去过,工作繁忙,责任重,我忽略了对这样突出贫困村的关注。”
陈炜国点了点头:“唔,吴垡同志是一把手,工作繁忙,我理解,那分管负责南吉扶贫工作的赵贤才同志呢?噢……你是今年任职的吧?你到南吉时间不长,那也可以有理由,对吧?”
被点名的赵贤才,听出陈炜国语气中隐含的怒气,此时也没了脱责的窃喜,他低头道歉:“州长,我也要检讨,我工作不细致,对沙尔列村情况也不够了解。”
赵贤才的态度,让陈炜国没有表态,他最后把头转向座位下首的王广发:“那王镇长,您在关山多少年了?不短了吧?不会你都没上过悬崖村吧?”
“上过,上过,领导,上面的村牌都是我带人上去竖起来的呢,嘿嘿。”
王广发心虚的想,上次爬悬崖村,还是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这关山的人,谁没事会拿自己生命去开玩笑,那陡壁峤崖是开玩笑的嘛?这些年进村路上摔死的可有好几个了。
听完王广发的回答,陈炜国鼻腔里哼了一声,他又问:“那我们王镇长,我想问下这今年脱贫攻坚,包不包括我们悬崖村的老百姓呢?”
这倒难住王广发了,他原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整个悬崖村人口不多,基本上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生活了这么些年,就算省里的脱贫攻坚普查小组过来,估计也就是到镇上看看台账,做做问访,难道省里领导还会亲自爬悬崖上山?所以王广发根本没考虑这个问题,但现在领导既然在问了,他只能强打起精神回答:“报告领导,包括,当然包括。”
然而,就是这句话,让陈炜国重重的敲了敲桌子。
“你们还知道全面脱贫的含义啊!?还知道这悬崖村上的人民群众也是算在国家全面脱贫的计划内的啊!王镇长,那我问你,连我代表州委,代表州政府,到了你们关山镇,想上悬崖村都上不了,你告诉我,你们这些干部又怎么上山做扶贫工作!?我问你,你们这些年为悬崖村又做了什么工作!?”
陈炜国音量不大,声音沙哑,但此时却字字如雷霆万钧,劈的在场的一众干部是大气不敢出,吴垡更是一脸铁青,作为南吉市领导,这每句话也等于说批在他头上,想到这次整个接待都乱的一塌糊涂,他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准备等陈炜国走了之后好好追究关山镇这摊烂班子的责。
见震慑效果达到了,陈炜国等了几秒,放缓了语气,开始讲轻话。
“同志们,我们全面脱贫工作,最重要的是“全面”两个字,我们不能抓大失小,不能落下任何一名困难群众,我相信你们重点项目做的很好,电商扶贫、产业扶贫走在了全州、乃至全省的前列,但用彝族百姓的一句老话——“打灯抬头眼前黑”,我们不能只想着把产业做大,却忘了最角落的困难群众……”
陈炜国说了几段话,情绪渐渐起来,讲的问题都切中实际,直指要点,对关山镇今年以来的成绩有提点,但更多的还是提到下半年关键脱贫的工作安排,话也不像先前那么重了,可即便如此,今天的现场会,已经远不是赵贤才他们预想的效果,但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等陈州长发完指示,再想怎么处理接下来的难题,这时陈炜国一抬头,右手指节在桌上一顿,最后做总结性的问道:“最后,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同志,今年关山镇全面脱贫的任务,你们有没有信心完成!?”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问题,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应该只有一个肯定的回答,可关山镇的基础毕竟摆在这,这么多年的历史问题摆在这,这么复杂的民族关系摆在这,可以说问题和困难比那百里关山更绵延更高耸,这现实的巨大压力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头,让陈炜国等了几秒,却只等到后排一点稀稀拉拉的回答,一点都不齐整。
陈炜国眉头一皱,刚想发脾气,这时会议室门被突然打开,一个粗短身子的乡镇干部几乎是“滚”进了会场,他站定身子,脸上一片紧张,鼓溜溜的眼珠子飞快绕了会场一圈,一下锁定了上首的陈炜国,见州里主要领导在场,他却不急着说话,而是冲着门外大喊:“州长在这里,你们这些鬼赶紧过来啊!”。
许晨光一愣,瞬间认出这“不速之客”是金水村的扶贫第一书记李德水,这人在他刚来关山时还天天找上门来,要求换岗位,后来发现许晨光铁面无私后,就没怎么出现了,平时工作也是马马虎虎,并不是那么得力,怎么趁这个时候跑会场来捣什么乱?
突然冒出的李德水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王广发刚想让他出去,这时门外又跟着进来好几号人,仔细一看,居然都是村里的扶贫第一书记,而这些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冲到会场里就齐声喊道:“我们要求向陈州长汇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