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家还拼命干什么?还不如挨个处分早早回原单位,抱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舒服多了?所以谁还有心思扎根在扶贫一线呢?”
许晨光说的这番话真实、深刻,而且实实在在反映了当下扶贫工作中的一个最关键问题——干部队伍问题,陈炜国开始听时还是侧身站着、皱着眉头听,可听到后面,他也大受震撼,这其中的问题与矛盾是非常巨大的!可他在州府,从来就不知道基层面临这如此困境!
听到后面时,陈炜国已经坐回了位置上,神情凝重而又认真的听着许晨光的反映,听完他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现在队伍的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难怪之前听到很多扶贫干部一下村就犯错误被退回原单位,原来其中有这么些道理!”
见州长认可,许晨光的底气足了许多,他继续说道:“所以这里面还有个驳论,乡镇扶贫岗位其实州里、市里是给了不少位置的,是有政策倾斜的,按理说人应该不会少,可我们现在乡镇扶贫线缺编却缺的很严重,特别是领导岗位,连我们扶贫工作站的站长都迟迟没人到位,为什么?一句话——“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因为这些领导岗位县直单位事业编的同志报不了,而市里的公务员、参公人员宁可在原单位苦熬资历,绝大部分也不愿到乡镇来干扶贫。我来的时候,我们扶贫办的副主任吉淼淼还和我说,整个关山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有公务员编愿意来关山镇搞扶贫副科职,她现在还以为我要么是一个傻子,要么就是在原单位犯了什么大错误,被踢出来的。”
说到这,许晨光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整个会场少有的洋溢出轻松的氛围。站在门口旁观的吉淼淼更是捂着嘴笑了起来,她当时还真以为许晨光肯定是有大问题,或者是脑子不正常,不然哪个正常的州监*委公务员会跑关山来搞扶贫?
听到这,陈炜国也忍不住露出微笑,但很快他就回想起之前在龙山调研时发现的一个现象。在龙山这样和南吉极其相似的县级市中,干部选拔调整的推荐名单一报上来,结果整个龙山在乡镇副科岗位上竟空出三十几个名额,其中却只有不到十个岗位有合适人选,其余位子居然出现了没有推荐对象的情况!当时陈炜国就让州组织部门进行专题研判,可组织部门汇报上来的缘由写的比较空泛,陈炜国忙起来就没跟进了,没想到此时眼前这位年轻的乡镇干部居然把基层干部任免中存在的实际问题的说的这么深刻具体。”
山中有凤凰啊!
陈炜国不由的内心感慨了一句,他这样的实干派领导,并不惮于看到基层工作中的不足与错误,他先前恼怒的是整个关山镇对这些问题的浑浑噩噩与不知所措,从悬崖村开始,关山镇工作中暴露的问题就一项接着一项,陈炜国当时并未翻脸,直到最后看见李德水带头冲进会场来“拦轿告情”时,他才没法忍着怒气,几乎整个关山镇的第一书记都想走了,可见这个乡镇的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而这个班子却没看到任何的反馈与举措,这才让他气的当场拂袖走人。
还好,现在看来,关山镇还是有明白人的。
“小许啊,说的好,你刚刚说的这些问题,让我是豁然开朗啊!这才是我今天不远几百公里跑过来想看到的基层的实际问题!说的是鞭辟入里啊,把务虚太多的问题和干部队伍都问题都讲透了,很好!这样,小许,你再做项工作,把你刚刚反映的问题和意见,梳理一下,形成一份材料,你再与市里相关部门也对接一下,由市里拿个初步建议,形成工作方案,再往州里报上来!”
听到陈炜国让他走正式途径反映基层扶贫的真实情况,许晨光当时就知道自己这次唐突冒昧的“直接汇报”算是“平稳落地”了,可他还是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适感,甚至有些懊恼愤怒。
又是“梳理一下”、“形成材料”、再“报给上级”,这样的事情不就是机关工作中每天重复的机械运动吗?又是这样的“文书案牍“?这样的材料就算做的再详实、再细致,那也只是几张纸而已!等到陈炜国回到州里,又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工作繁忙的州长那时还会记得这件事吗?还有兴趣看这样一个乡镇基层干部的“碎碎叨叨”,他会为了这融入了无数干部群众的心酸泪血的材料,去触动庞大的利益群体,去颁布命令,去解决实际问题?
呵,恐怕到时早就忘了他许晨光是谁了。
最后很可能只是“以文件落实文件”,发一份意见或者工作方案,要求下面及时整改,再汇报收集,形成又一份“台账”或者“工作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