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郎中思忖片刻,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拿出一个赭色小瓷瓶,倒出一些白色透明的液体,涂抹在卢有心左手手肘的红印处,用手使劲挤了挤红印,顿时从里面渗出一股乌血。章郎中凑上前去,嗅了嗅,竟闻到一股腐臭气息。
章郎中大叫一声:“不好,这位公子怕是中了龙鳞水蜈蚣之毒了!”
“什么?”辛夷一听急坏了,“章郎中,可有什么解救的法子吗?”
章郎中叹了口气:“这龙鳞水蜈蚣乃大毒,产自湖广一带,虽不会要人性命,但却能麻痹人的心脉,让人长期昏迷不醒。若是没有系统地彻底解毒,毒素残留在体内,久而久之便会造成中毒者毒性入脑,变得痴呆瘫痪。要救这位公子的性命,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以毒攻毒。”
辛夷不解地问:“以毒攻毒?”
章郎中点点头:“用雪上一枝蒿以毒攻毒。”
辛夷诧异地看着章郎中:“雪上一枝蒿不是有剧毒吗?用量多于六钱就足以致人死亡。章郎中,您确定要用雪上一枝蒿?”
章郎中一脸严肃:“雪上一枝蒿味苦、麻,性温,大毒。对于毒虫蛇咬伤所致淤血疼痛、筋骨麻痹有奇效。一定要内服加外用至少三个疗程,才可将这位公子体内的龙鳞水蜈蚣之毒彻底逼出来,否则后患无穷。待龙鳞水蜈蚣之毒被全部逼出来,使毒邪不能内陷心包,损害心脉,这位公子自然就能苏醒了。”
“可是我家并没有雪上一枝蒿,这可怎么办啊?”辛夷无奈地看着王玺,王玺摇摇头,表示确实没有。
“辛夷小姐,这个您不必担心。草民医馆里倒是还有些常备的雪上一枝蒿,炮制好的可先给这位公子服下,以免毒性入脑入心。但至少要三个疗程,用量较大,还需要贵府派人去采撷一些。雪上一枝蒿生于高山草地、山坡及疏林下,这个时节药丛山上就有。”章郎中此言一出,众人安心了几分。
一听到药丛山就有,辛夷燃起希望之光:“章郎中,雪上一枝蒿长什么样子?您且告诉我,我这就和家丁去多多采撷!”
章郎中生怕辛夷搞错了,耽误卢有心的病情:“辛夷小姐,要不这样,我们先把这位公子送到草民的医馆,草民好先行为他服下炮制好的雪上一枝蒿,再为他进行沐浴,蒸开毛孔,用针灸把毒血放一放,免得龙鳞水蜈蚣之毒攻入心脉。然后您再看看草民医馆里的雪上一枝蒿长什么样子,到时候您好派人依样画葫芦到药丛山采药。”
辛夷觉得章郎中说得有理,吩咐两名家丁和章郎中先把卢有心抬到章郎中的医馆。辛夷不够放心,对一旁的婢女安兰、落梅吩咐道:“安兰、落梅,你们也跟去,好生照顾卢画师,绝不能有半点怠慢!卢画师是为了救我王家子孙才中毒的,千万不能让卢画师白白送了性命,或者留下什么后遗之症,要不然我们王家怎么对得住卢画师!”
“唉,这卢画师为救小桂圆的性命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于心何忍啊……”木槿看着昏迷中的卢有心,心里十分愧疚。
王玺心里隐隐惭愧:“是啊,卢画师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啊。我都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告知卢木匠了……”
章郎中和辛夷等人抬着卢有心去了医馆,王土司府上下所有人闻讯赶来水榭。徐公也来了,在向旁人了解清楚具体情况后,抛出了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问题:“这龙鳞水蜈蚣产自湖广一带,龙州附近从未见过其踪迹,怎么会大老远跑到龙州,专门跑到王土司府的荷花池呢?”
徐公的话让王玺心中大骇,心里默默思索着,难道是皇帝和张太后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派出锦衣卫秘密毒害王氏一族吗?如若是锦衣卫要下毒手,也不该将龙鳞水蜈蚣放到荷花池中啊,谁会没事跳进荷花池呢?若不是锦衣卫,那又会是谁干的呢?
让徐公感到奇怪的是,同样都落了水,为何龙鳞水蜈蚣只咬了卢有心,却没有咬小桂圆?
徐公径直来到小桂圆身边,轻轻抬起小桂圆柔软的手臂,凑上前闻了闻,一股浓浓的艾草味直冲鼻腔。
木槿见状,恍然大悟:“今日小桂圆来水榭前,为了防止蚊虫叮咬,我特意在她周身都涂上了驱蚊避虫的艾草膏。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小桂圆才没有被龙鳞水蜈蚣咬伤中毒吧?”
刚刚苏醒的小桂圆看见眼前的景象,眨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问木槿:“母亲大人,您不要怪小桂圆调皮,那会儿要不是有人推小桂圆,小桂圆才不会掉进池子里……”
“什么?小桂圆,你再说一遍!”小桂圆的话犹如一道霹雳,劈头盖脸地打在木槿头上。
不仅是木槿,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原来并不是小桂圆意外失足落水,而是一场蓄意谋杀!
王玺暴怒至极,一掌拍在旁边的垂柳树干上,无辜的垂柳害怕得颤抖起来:“是哪个歹人要害我亲外孙女的性命?连一个年幼的孩子都不放过,我一定要将他严惩不贷!”
小桂圆憋着嘴,她还从未见过王玺发过如此之大的火气。她又害怕又委屈地说:“外公,小桂圆也不知道是谁……小桂圆被推下去的时候,无意中扯到了那个人的玉佩,绳子扯断了,然后小桂圆就掉到水里了……是不是小桂圆惹那个人生气了,那个人才会捉弄小桂圆,非要把小桂圆推到水里去……”
“不是的……小桂圆,你很乖,很听话……救你的那个卢叔叔生病了,我们一起为他祈祷平安吧……”木槿满脸是泪,紧紧抱住小桂圆,心里默默想到孩子毕竟是孩子,纯真善良,竟完全不知这是一场血淋淋的谋杀,反而当做一场游戏。
小桂圆有模有样地学着木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念道:“愿上苍保佑卢叔叔平平安安,早日康复。”
徐公反复琢磨小桂圆的话,试图弄清孩子的语言,还原当时的情景:“小桂圆,你告诉徐爷爷,当时是不是你站在荷花池边,你正面对着荷花池,那个人从你背后推你,你顺势想找个支撑的东西,习惯性地反手抓住了那个人的玉佩,但是玉佩的绳子扯断了,你就掉进水里去了,是吧?”
小桂圆点点头,嘴里嘟囔着:“当时鉴舅舅藏好了,该小桂圆去找他了。找着找着,荷花池里突然咕噜一声响,不知道是谁水里扔了一个石子,还是鱼摆摆冒出来吐泡泡,小桂圆就走到荷花池边上看看,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就把小桂圆推下去了……”
徐公思虑了片刻,向王玺谏言:“启禀王土司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属下认为这必定是一场阴谋,其目的直指王氏子孙!既然此人身戴玉佩,说明此人一定非普通下人身份。小桂圆当时抓住了那个人的玉佩,挂玉佩的串绳扯断了,从小桂圆落水到现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行凶之人不可能有时间把玉佩的断口串绳换下,再重新取线编织好新的。即使将断绳接上,也会留下接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王土司府戒备森严,绝不是外人可以来去自由的。自小桂圆落水,除了去叫人的几个下人,整个水榭都只进不出,行凶之人一定还留在这里。那么我们现在可以看看在场的人,是谁丢了玉佩,或者是谁的玉佩串绳有接口,那么此人必定是行凶之人。”
对于徐公的分析,王玺认为十分有道理,向众人吩咐道:“大家相互看看,看看谁的玉佩不见了,或是谁的玉佩串绳有接口!”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惊诧地落在同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