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鱼身人首的生灵,与其说它是漂浮在任洪鲁天池里,不如说它是漂浮在邪苴隆与阿梅妮已经像盐一样溶化于水的灵魂里。
星光璀璨。夜已深矣。
邪苴隆与阿梅妮当然根本就不知道时间的推移,更不知道饥饿与口渴。要命的是,他俩已经把明天中午抵达洪鲁朵阁的事抛到九宵云外,完全沉醉在那邪恶到极点也美丽到极点的声音里,完全沉醉在那邪恶到极点也美丽到极点的眼神里。
似乎,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时光流逝。良宵苦短。
黎明,不可阻挡地降临。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碧蓝碧的任洪鲁天池的时候,像做梦一般的邪苴隆仿佛看见,一只金光闪闪的白麒麟在空中飞来。紧接着,那鱼身人首的生灵就极其迅速地停止歌唱,倏地沉入水下消失。
一个声音在邪苴隆耳畔响起,孩子,醒来吧,快去拜见斯铺斯嫫两位大贤。
邪苴隆像从一个长长的迷梦中突然醒来,感觉自身的重量在一点一点恢复,自身的力气也在一点一点恢复。然后,他举起两臂,一下子站立起来,正好看见,那只金光闪闪的白麒麟在天际云边消失。
邪苴隆望空说,谢谢你,布吉突爷爷。
邪苴隆把阿梅妮从迷梦中喊醒。
阿梅妮一清醒过来就说,大事不好,我们上当啦,在这里裹足不前。
邪苴隆说,幸好,刚才,布吉突爷爷派出他的白麒麟,把那鱼身人首的生灵吓到水面之下消失不见。否则,我们就要误大事。
阿梅妮说,这地方最强大的存在,不是棕熊或者金钱豹,而是那鱼身人首的生灵。
邪苴隆说,不错。它不可思议的力量,来自它邪恶的美丽,或者,美丽的邪恶。
邪苴隆迈开大步,说,梅妮,出太阳了,快走。唉,白白耽搁一晚夕。
当两人沿着陡峭的冰川攀登的时候,太阳当空照,越升越高,冰雪得阳光,十分耀眼,先是晃得眼睛酸胀,然后眼前阵阵发黑,觉得刺痛,总之极其难受。
阿梅妮说,苴隆,我们得想个法子,否则,这个样子,要不了两个时辰,我们的眼睛就会受伤。
邪苴隆望望阿梅妮的黑色丝绸裙子,笑着说,梅妮,法子有了,只是,不知你愿意不愿意贡献一点东西出来。
阿梅妮说,什么东西,你直说吧。
邪苴隆说,把你的黑色丝绸裙子割两片下来,只需要二指宽,蒙住眼睛,不就不怕强光了么。
阿梅妮立即抽出短剑,把丝质裙摆的下方,割下二指宽一尺来长的两片,给邪苴隆蒙住两眼,在脑后打结。这样,透过一层黑色丝绸,虽然视线不是太好,但是强光刺眼的难受是没有了。
两人快速攀登。
任洪鲁九层岩雪山,就要攀登到顶,阿梅妮却突然脚下一滑,跌进一个冰窟窿。邪苴隆只听她发出一声尖叫,就突然从面前消失。唉,都怪眼睛蒙着黑色丝绸带子,没有及时发现那个要命的冰窟窿陷阱。因为,它的表面,蒙着一层夜里刚结成的薄冰,人一踩,就掉落下去。
邪苴隆趴在冰窟窿入口边往下一看,只见此洞笔直朝下,深不见底,梅妮踪影全无。他大声呼喊,洞里除开他的回声,根本就没有任何其它声音。他本来以为,如果此洞不是太深,他可以用绳子把梅妮拉上来。可是,这个冰窟窿实在太深。
没有任何犹豫,邪苴隆一把扯掉蒙着眼睛的黑色丝绸带子,纵身跳下那个冰窟窿。他必须找到阿梅妮,就算是死,也要与阿梅妮死在一起。
邪苴隆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身体像石头似的,笔直地往下坠落,无法抓住什么东西。不过,这个冰窟窿也不是太深,因为,随着蓬的一声,邪苴隆掉入水中。
四周一片漆黑。
邪苴隆努力睁大眼睛,一边泅水,一边高呼,梅妮,梅妮,你在哪里……梅妮,梅妮,你在哪里……
这是一个有水的地下山洞。因为一片漆黑,邪苴隆觉得,不能在黑暗中反复折腾,那样,不可能找到出口。他于是静静地置身水中,仔细感受水的流向。必须顺着水的流向,往一个方向前进,才可能找到出口。他这样想着,泅水时就不盲目乱动。
邪苴隆只听见黑暗的山洞中回响着自己泅水的声音。
他不断呼唤阿梅妮,可是,山洞的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从可乐洛姆出发以来,虽然一路苦难重重,但是邪苴隆与阿梅妮形影不离,邪苴隆从没有感到过沮丧与绝望。然而,此时此刻,邪苴隆在黑暗的山洞中陷入巨大的沮丧与绝望。
他悲愤地呐喊,苍天啊,策举祖啊,难道,益那邪苴隆,就这样功亏一篑,含恨在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