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久的儿子二林急急忙忙地往嘴里划拉了两大碗小米饭,跟着爹奔了马棚。郭荣久一边给一匹大黑马备着鞍韂,一边跟儿子低声耳语。不大一会儿,二林骑着大黑马,奔出村子,向着大漠深处跑去。
色勒扎布、桑杰扎布带领着巴图和吴二魁以及那些随从们打马越过西辽河,奔进了小腾格里沙漠。只有乌恩在队伍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骑在马背上一步三晃荡,眼里看着风景,心里却还在美滋滋地回味着与小媳妇在柴垛里亲热时的情景。
小腾格里沙漠紧傍着大兴安岭的西南侧,蜿蜒飘逸在热北大地上,如同是大兴安岭这条巨龙的龙尾,扫起了一道浑浊的涟漪。因为有大兴安岭扛着,西伯利亚的寒流与狂风到达小腾格里时的势力要减轻了许多。所以,小腾格里沙漠没有大戈壁、大沙漠那样的“平沙莽莽黄入天”和“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恶劣景象。
初冬的小腾格里沙漠苍莽而凄凉,有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沙坨子纵横交错,山坨子上的黄柳和红柳与沙坑间的灰柳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沙坑中,有一墩挨着一墩的茂密柳条子,暗藏杀机。那些狼、狐狸、豹子等走兽隐藏在柳条丛中,一旦有兔子、狍子、野猪这些小动物出现,它们便立刻露出弱肉强食的本性,冲出柳丛扑向猎物。尤其是大漠中的狼,常常用凶残掩盖了狡猾的一面。它们的毛色会随着季节变化,冬天是灰白的颜色,与枯草和裸露的沙漠同色调。大漠鹰则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巡弋,发现黄羊、山兔便会俯冲下来。
无风的时候,站在沙梁上,蓝天下的大漠海海漫漫,显得更加空旷,好像一个热情奔放的热北汉子脱去节日的盛装,露出了莽壮的身躯。此时的大漠中已没有了春日里鸟儿们求偶、搭窝、育刍、觅食的喧闹,没有了夏日绿草丛中的花团紧簇鲜花盛开的繁华,只有光秃秃的沙梁和梁上梁下灌木丛中光杆的枝条。于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会有喊上几声打破眼前沉寂的欲望。
刚好,色勒扎布等人就策马在这无风的大漠腹地。
在这一路上,色勒扎布心中有事,警惕地留心着路边的风吹草动。大漠中的路隐隐约约,多半是绕着沙梁走沙坑。偶尔跃上一个沙坨,色勒扎布总要勒住马,略停一下,向前方机警地张望着。巴图和吴二魁则是吃凉的不管酸的,心情舒畅。当他俩打马蹿上一座沙坨,极目远望,竟放开了喉咙,唱起了热北新流行的民歌。
这二人一个是粗喉咙大嗓门,另一个却尖细得有点儿女人腔,搭配起来倒也回味悠长,给空旷的大漠带来些生机与希望。实际上,蒙古民歌,尤其是长调就诞生在浩瀚的大漠和广阔的草原这样人烟稀少的环境中,也只有长调这样经久不息的音韵才能战胜空旷,稀释着牧马人和牛倌儿、羊倌儿的豪情与忧伤。
在这只队伍里,桑杰扎布总是跑在最前面,色勒扎布居中,巴图和吴二魁带着那些看上去就不怎么着调的随从后卫。桑杰扎布没有色勒扎布那么多的心事,骑在马上,穿过一个又一个沙坑,越过一个又一个沙梁,心情好久没这么舒畅了。他们打马又上了一个沙梁,桑杰扎布突然说了声:“有情况,准备战斗!”巴图和吴二魁立刻摘下冲锋枪,策马抢占了左右两个沙山的制高点,色勒扎布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精致的勃壳枪。
在前面一个小沙坨旁边的沙坑里,有几个人正蹲在地上拢着一堆火。桑杰扎布心想,若是敌人和土匪就打他们个冷不防,若是往来商客正好问问前面路途情况。当他已策马接近火堆时,火堆旁的那几个人才发现有人骑马冲了过来,立刻站起了身子。桑杰扎布发现,围在火堆旁的是三男两女五个成年人,还有两半大孩子。他们正在拱火烧干粮吃,在旁边的一棵老榆树的树干上还拴着两头毛驴,毛驴旁边堆放着一些米袋子和包袱等。
桑杰扎布一看就明白了,这些人肯定不是土匪和敌人。于是,他把枪插回到枪套子里,骗腿从马上跳在地上,走上前,笑着向道:“老大爷,这是串门儿走亲戚呀?”那三个男人中岁数最大的老头儿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拄着根棍子抢先朝桑杰扎布走来,“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他们一家是我儿子,一家是我外甥,逃难是我让他们逃的,有啥罪过我担着。”
桑杰扎布见这老头儿是误会了,笑着说:“老大爷,我从南边来,只是路过。”这老头儿把拄着的棍子顿了两下,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土匪呐,那么多逃难的人家为啥偏抓我们家。”说了一会儿话,这老头儿又要动身启程了。桑杰扎布也骑上马,与老头儿一家告别,
桑杰扎布刚要调转马头,那老头儿突然高声喊了一嗓子:“你们要是往腾格里旗王爷府那边去,往前再走个三、四里地,我们刚才过来时看见有穿土灰色衣服的仨一攒俩一伙地守着道儿,还在道上挖坑子,不知道干啥。”桑杰扎布一听这话,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谢谢老大爷,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