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杨铁匠连家也没进,直接又奔三道沟区里了。到了区里时,天都快没日头了。区长见到走得满头大汗的老杨铁匠就问:“老杨,出了什么事?”老杨铁匠就说:“我们村要枪崩马小辫,我怕出错就赶过来问问你。”
区长是从草山雪地一路走过来的,非常有觉悟,问:“这个马小辫是我们要整的那种坏分子?”杨铁匠说:“不是。”区长问:“是拦路截道?”杨铁匠摇摇头说:“也不是。”区长又问:“是杀人放火、祸害妇女啦?”杨铁匠摆摆手说:“都不是,就是在村里懒得出了名,不过日子还耍钱。大家气不过,说他是叛徒,就要枪崩他。”区长说:“乱弹琴,哪有这样定叛徒的,哪有因为懒就崩人的?教育教育得嘞,把人放了。往后可不准这样草菅人命了!”杨铁匠说:“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谱儿了。”
区长想留杨铁匠在区上吃了饭住下,第二天再回漠北村。杨铁匠说:“区长,不了,我得连夜赶回去。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家里人等着我听结果呀。”区长又嘱咐说:“回去跟我们的人说,尤其要和那位刘三檩讲,有热情是好的,但一定要讲政策,这是我们的一条纪律,尤其是不能随便处决人,谁犯纪律谁得负责任哟!”
杨铁匠连夜赶回漠北村时,刘三檩带着一帮人还都在守着油灯等准信儿。大懒人马小辫蜷缩在墙旮旯里,等待着命运对他的选择。杨铁匠如此这般地将区长的话向大家学了一遍,大家也就没啥说的了。大懒人马小辫听到他可以不死了,立刻在地上爬了过来,直起身子,向杨铁匠又磕头又作揖地哭着说:“救命恩人啊,你们咋教育就咋教育,给我留条狗命就中了。这往后我可不敢再懒了,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哇!”杨铁匠也就把他教训了一通,然后让他回家了。
杨铁匠跟大家伙说:“我们这次开会时,区长就讲的是政策,土地改就是把那功夫的减租减息改成没收土地归咱们庄稼人所有的政策,啥事儿不能乱来,都得听上面的。区长还说啦,‘大鼻子’都撤走了,上级说guomindang的军队要过来和我们抢占地盘来啦。听说刁二先生也要打回来。上级要求各村都要做好准备,决不允许刁二先生回来!”
刘三檩把怀中的老套筒一拍说:“操他妈的,刚过两天好日子,这又来压迫咱们来了。我看刁二先生他敢来,我那八颗枪子儿正等着他!”人们都说:
“刁二先生要来,把他抓住吊梁柁上使马鞭子蘸咸盐水抽他!”
“刁二先生要来,把他绑在马后边拖他!”
“刁二先生这些年把咱们祸害毁了,这回回来,非把他开膛破肚不可!”
“这个狗江西,大鼻子过来那功夫咋没把他抓住大卸八块了!”
“咱们整一遭,可不能白整了!”
其中也有那胆小怕事的人,老早就给住在园子屋的刁家人透信儿了,给苟延残喘的刁世贵去说些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