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害怕的,其实是这怪物的“无知”。
与它来说,没有什么生死的概念,它觉得一个头颅好看,于是就拿走;觉得孟百川不错,于是也掳走,亭云来阻挠,它又不想放弃孟百川,于是干脆一起掳走......
这像是什么呢?这就像是一个幼童,见到路边上一只奶猫很可爱,于是就要不管不顾的带走,然后母猫过来阻挠,想要抢夺下自己的孩子,于是幼童连同母猫一起带走。
幼童带走猫母子的原因并不是怕母子分离,单纯是想要带走幼猫,它没有怜惜的概念,也没有尊重苍生的概念。
但是幼童长大之后或者被父母夫子教导之后会慢慢的产生这种对于苍生的敬意和对于弱小的怜悯。因为人之初性本善,人的天性中就有怜悯幼小的本能。而且不光是人,就算是老虎,或者猛犬,只要不是饥饿难耐,一般都不会去主动攻击刚刚出生的幼崽。
据说这是属于一种生灵之间的天性,天性中就要求自然而然的保护幼小,逃难的途中,也会有人抱起哭泣的襁褓中的婴儿,母虎听到落难的孩子的哭声也会哺乳......这都是万物有灵的延续法则。
但是这种的法则,好像并不适用于这眼前的“刑天”。
......
“它......能困得住吗?”谢明望疑虑重重,“若是困住它,会不会耽误我们去解救孟百川和亭云?别的不说,孟百川可是刚刚出了虎穴,又掉进了狼坑,就算是他心志如铁,也禁不起这种折腾。”
而雁展颜想的确实另外一出:“络央姐姐,这,是你包的?”
得到了络央确定的回答之后,雁展颜道:“不怕把它憋死吗?会不会憋死?”
他试着自己想了一下,被一层白绢包着倒不会死,毕竟白绢透气,可是若是被层层包裹,这不光是透气困难,身上也难受啊,人一着急,就容易大喘气,可是包裹成这样,小口吸气都费劲,别说大喘气了。这不就急了么?雁展颜十分同情这个长得跟雪人一样的怪物,说道:“它好像也不伤人,好歹把嘴巴眼睛给露出来吧?”
赵南星心知肚明,雁展颜之所以对这怪物心生同情,多半是因为这眼前怪物被干干净净的包裹,他眼前看到的不是一个奇形怪状,顶着一个榆木脑袋的似人非人的东西,而是一个干干净净,看起来还有点圆滚可爱的雪人一样的小怪物。
所以雁展颜才会生出来一些同情之心,倘若他进来看到的是个一开始的那个模样,只怕早就一阵反胃退避三舍了。
赵南星丝毫不避讳打破柔软心肠的好意:“它没有头,头现在在谛听手里,由他和那个虎崽看管。”
“那这.......”
赵南星当然知道雁展颜指着是什么,淡淡道:“它丢了头,可是又觉得既然它是个人,总不能够没有头,所以就捡了一个榆木疙瘩顶在脖子上做头用。——但是它好像觉得榆木疙瘩不好看,于是就来了府衙的停尸房,准备偷个漂亮的头颅去用。”
原本以为,这番表述,已经足够可以改变雁展颜心中那个可爱可怜的小怪物形象了。结果明显是没有的,雁展颜对于人头的概念几乎等于零,他总是听说死罪死罪,提头来见这种话,但是亲眼见到尸体的机会根本没有,亭云不会让他眼里见血,赵南星也没这个想法要锻炼他。
结果就是他听完赵南星的说法之后,油然而生的不是恐惧和反感,而是啧啧的怜惜:“好可怜哦.......”
要不是他尚且知道分寸,甚至想要上前抚摸一把了,雁展颜说道:“真是个小怪物,懵懂无知的,以为自己顶个头颅就能当人了.......真是太可怜了。”
“.......”
有那么一瞬间,赵南星很想要把云卷撕开,给雁展颜看看这怪物的真面目,让他好好见识见识这人世间的邪恶。
冲动是魔鬼。
赵南星是人,是贵人,是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他也不冲动,也不喜欢魔鬼。
于是也就只是吩咐了雁展颜一句:“如今亭云不再,无人看护你,陈染被我临时调去,但是他不敢违抗你和云深的命令,所以你也不要任性,这东西可不是一个什么单纯的小可爱。”
“我知道我知道......”雁展颜满脸都带笑,他似乎觉得赵南星一脸正经不放心的样子十分的有趣,笑意怎么都下不去,“放心,这怪物都能把孟将军和亭云掳走,还让你们这么戒备,我就知道不是好对付的......我虽然心肠软,可是也不至于说会去做糊涂事呀。”
对于他来说,糊涂事就是无端的怜悯。
比如两国征战的时候,去救一个身份不明的美人或者英俊的小将;比如为了一时的于心不忍,晚上偷偷放走第二天就要被献祭的魔物;或者埋伏的时候,忽然现身跑出去救一个年幼误入陷阱的孩童等等......
话本中安排这种桥段,多是为了衬托一方的善良和美好,而且往往都会被另外一方的主角化险为夷顺便展示一下身姿的英俊武功的超群和被女主角善良美好打动的时刻等等.......
但是在雁展颜眼中,这就是蠢货,发癫,他要是男主角,就算不直接飞起一脚把那个惹祸精给踢飞到狼窝也会速速派人把这个“善良美好”的女的给流放到千里之外。
哪怕是错过这个天赐良缘,也要死生不复相见这个每次见面都要给他惹祸和心跳加速的倒霉蛋。
所以,十三岁就知道的道理,如今十七岁快要十八岁的雁展颜又怎么可能会去重复自己以前就十分嫌弃的行为?
更何况,眼前这个看起来又白又软的东西,谁能知道这白软之下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呢?至少那上面那个圆溜溜的球已经知道了,是个榆木疙瘩。
啧,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在同情一个榆木疙瘩?
雁展颜想想就恶寒,道:“久哥哥放心,我一定不插手这事,有多远躲多远。”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能这样,他来青果城不是来玩的,或者说,他出宋城就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他不是个富贵人家的闲散少爷,他是小君侯,顶着小君侯的身份,在宋城闲散安逸是奉命而为,在宋城之外游历,其实也是一项君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