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解,赵南星在犹豫什么,他当然没有看出来钱捕头这个推理的破绽在哪里,但是他知道,赵南星的表情从一开始就告诉了他,钱捕头的推理不说破绽百出,而是根本不成立。
他也能看出来,赵南星其实一开始确实是有想过直接推翻强捕头的推理的,但是现在却出现了犹豫,这才令云深困惑。
在云深困惑未解的时候,赵南星的犹豫已经结束了:“好,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去全城搜索一番,注意不要惊动和干扰百姓,去把红袖的尸体找到。”
“是!”钱捕头大喜,刚刚应下,又立刻反应过来赵南星让他寻的却只有一个,“那.......凶器?”
赵南星说道:“没有凶器。”
赵南星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喝一口茶,端起来发现茶水早就冷透了,复又搁下,扫了钱捕头一眼,做了个欲言又止的神情,说:“你们......府衙不是有个叫什么李五里的仵作?他好像算是人间界的半个学徒,你去吧问问他,城中遇害的死者尸体,不是都会给仵作过一遍么?去和他谈谈吧。”
钱捕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又看到赵南星虚虚的拎起了盖碗,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钱捕头于是闭嘴,躬身退下了。
......
钱捕头退下之后,马不停蹄的冲去了停尸房。
停尸房中,现在有两具具半尸体。
说是一具半,是因为除了小柿子和冒霜夫人之外,另外一个死者,只有一个人头。
李五里作为仵作,胆子自然是很大的,所以他敢经常独自一人在停尸房对着尸体发呆,若是寻常的人,没事跑去停尸房对着一具尸体发呆,定然会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但是李五里身上有一层“蓬莱馆弟子”的身份,这种行为,就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至少是府衙里的人觉得,李五里如此行为,毕然是有所深意的,若是他们不解,那是他们没到这个深度。
作为蓬莱馆弟子的李五里的行为,难道没可能是人间界弟子的行为吗?他们若是敢说觉得李五里行为怪异,传出去,是不是就等于在说人间界弟子行为怪异?这可真是大大的不妥啊不妥,也是万万不敢的。
所以尽管李五里经常对着尸体发呆,经常往停尸房跑,府衙中也没几个对这种行为去议论,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也就顺便跟着忘记了问一句:这发呆了这么久,到底看出了什么名堂没有?
.......
钱捕头一进门,就被屋内的“阴气”袭地打了个哆嗦,停尸房的门槛高,窗户也高,据说这种门槛和义庄的门槛和窗户都是有讲究的,门槛要求过膝,而窗户,要求不可和眼睛齐平——到底是具体是怎么个回事,钱捕头有过好奇,却被李五里阴阴的语气给吓得不再开口。
钱捕头冷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忍不住搓搓手臂,试图让摩擦的热把鸡皮疙瘩给消下去,门口的动静打扰到了里面的李五里,一脸不满的李五里披着披风,举着一只白蜡烛从深处走了出来。面上的表情十分不悦,问他:“钱捕头?有何贵干?”
钱捕头早就习惯了李五里的态度,咂咂嘴,直接了当说明来意:“我来问问,那死者红袖的情况。”
李五里瞄了一眼里面,大约红袖的头颅就放在了他身后的暗处,道:“能有什么情况?人头都分离了,死的透透的。”
“......我的意思是,首级自然是断裂了,但是作为仵作,你可有看出来,死者的头颅是被什么利器给分离了?”
在钱捕头看来,能够割下人头的凶器,当然是利器,因为割下人头和切白菜是不一样的,人的脖子有骨头有筋,有皮有肉,砍头都是技术活,刽子手是一门职业,是个手艺,手法厉害的刽子手可以一刀人头落地,干净利索。每年菜市口秋后都会行刑一帮被判问斩的犯人,有些门路的犯人家属会提前贿赂负责的刽子手,希望到时候刽子手能够利索些,给个痛快,同时让脖子的伤口利索些,到时候收拾尸体缝合的时候也顺利,来世还能挣个全尸。
当然也有那些犯人被害者的家属,故意买通刽子手,希望砍头的时候故意偏差,一次砍不断,然后再补上一刀,让犯人死前多收些罪,自己也能多出一口恶气。
前些年,因为一些骇人听闻的案子的处理,秋后问斩了一大批的犯人,刽子手的刀都豁口了好几把。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李五里扭头,回身捧了一个盘子,那个盘子不是原来的盘子,原本装着红袖人头的凶器已经呈交做了物证,现在这个盘子,是李五里在来的路上随便买的一个。
李五里带上了白娟的手套,轻轻的把盘子搁在房间中央的桌上,又去调整了周围的蜡烛旁的铜镜,铜镜反射的光线全部集中在桌上,照亮了红袖惨白的脸。
钱捕头好像这一回才认认真真看清楚红袖的头颅。
钱捕头之前去过琴菓楼很多次,对于十六娘身边这个红袖的丫头也不算是陌生,红袖性格开朗,活泼,除了胆子有点小之外,其他都很好,钱捕头和红袖熟悉也是因为那个时候有个酒醉的客人故意耍酒疯,拽着红袖的腕子不放,红袖一个小姑娘,被吓得眼泪汪汪浑身打颤,像个淋雨的猫仔,看着可怜死了,钱捕头就出手去帮了一把。之后,每次钱捕头来喝酒,红袖都会故意多抓一把花生送去。
而现在,钱捕头好像才正正经经地,察觉到红袖真的死了。
死的是红袖,他们同城的,相熟的一个小丫头,钱捕头还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当下觉得,以后他再去琴菓楼,就没有人再给他抓一把花生下酒了。
他想得愣神,以至于李五里不得不提高声音来和他说话。
李五里目光撇过钱捕头抿地紧紧的嘴唇,心中明白这个时候钱捕头的心情复杂,等着他换过进来才说:“钱捕头想必也去琴菓楼调查了一番了?不知道钱捕头有何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