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人之后的恐惧,内疚,慌张等等,都来的太慢,以至于在当时的时候脑子里时空的,心是硬的。”
有的事情,往往最难的就是第一步, 等着跨出去第一步是最纠结的,纠结的是什么呢?就是恐惧,内疚,不忍等等,很多人杀人放火,都是有理由的,比如仇恨, 比如贪念, 需要仇恨盖过一切,需要贪念压过良知......然后一咬牙一挥刀,一切都没有了回头路。
可是对于那种先天的情感迟钝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阻碍和困扰。所以进行的也格外的容易。
谢明望当时道:“所谓治标不治本,杀一个人能够起到多少的警示作用呢?一个凶犯被抓,升堂审理的时候对方的那些痛苦流泪和惭愧的陈述,有多少是幡然醒悟的后悔有多少是对于要死的恐惧,还有多少,是对于当初没有更加的完善自己的路线的懊悔......小殿下,你能知道吗?我怕是那些凶犯自己到死也分不清楚,即便是分清楚,也不敢讲清楚的。”
赵南星道:“听着,你的格局很大嘛。”
陷阱也很大,都快挖到他的脚下了。
谢明望又磕了个头,磕头下跪这种事情也和上述算是同理的,一旦做了,开了个头,下面的就十分的流畅甚至熟能生巧了。
谢明望娴熟的磕了个头, 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目的坚定:“小殿下试想一下,那些朝廷每年秋后问斩的人,每年都拉去菜市口问斩,可许百姓围观,是要起到震慑的作用的。可是震慑,是否管用呢?小殿下又能回答的出来吗?”
小殿下才不回答:“管用不管用的,你一介草民也没资格否定,说吧,你的大格局是什么?”
那个时候不光是赵南星年轻,谢明望也年轻,年轻又心急的谢明望忘了本能该有的谦虚,他就真的呱呱呱的如同青蛙池的青蛙那样,在该出声和不该出声的时候一样十分起劲的呱呱呱起来:“每年作奸犯科者无数,除了一些特别的丧良心的,有的,实际上是可以挽救的,比如曾经的那个重犯,又比如现在的天龙将军,这些若是药石到了那个程度,哪怕是留心到那个程度,实际上都是可以救的。”
谢明望说:“他们是人啊。天龙将军也好,那个重犯也罢。都是人啊。那个重犯,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那个天龙将军,也正值年富力强。他们原本,一个有机会成一个普通的良民,一个有机会还能继续为国守护疆土几十年。可是就都浪费了。”
谢明望忘不了那个当时见到的那个重犯,他当时已经被关押了很久,被关押之前也被通缉了很久,当时藏在了深山老林中长达半年,胡子没挂,头发也没梳,送到了监牢中,除了一开始需要辨认真凶的时候给他剃了胡子,那狱中的牢头也不是细心的,手下一个哆嗦下去,在他的脸上划了两道很深的口子,看那疤痕的走向,也不像是后来有包扎的样子,应该是抹了两把草木灰止血,如此作罢。所以他脸上的那两道疤痕,如同两撇刺青一般醒目的在脸上存在,直到他又长出了很黑的茂密的胡子。
他手艺很巧,会用牢里的草杆编制很多各种各样见过的东西。有活灵活现的人,有憨态可掬的小狗,还有停留在花上的蝴蝶,甚至有一片很大的庙宇。
谢明望当时曾为之惊叹。
结果得到的却是看守的牢头的嗤之以鼻:“那简直就是个魔头魔鬼,谢医师你可不知道,他手下编的那些人那些猫狗那些东西,全都是死在他手里的物件。他杀一个人,就会记住样子,一刻都没完。”
谢明望吓了一跳。
那牢头十分满意谢明望的反应,压低声音补充道:“说来惭愧,我当初瞧他弄得好看,在清查牢房的时候还顺了一个出去把玩,结果交班之后在喝酒,正好撞见其中一个苦主的亲属,这段时间,那些亲属都在等他死呢......一刀砍了多痛快,不如叫他多病痛几天,熬到他死,最好生满烂疮舌头上钉才好——扯远了,我见了那个亲属,那亲属一看我手里把玩的那物件,当场就大哭了,我给唬了一跳,问起来才知道,那编的小草人的样子,像极了他死去的妹子!啧啧啧......”
在谢明望的持续的震惊中,那牢头虚荣心极大的满足,由着这样的膨胀感,令牢头侃侃而谈:“.......那少女还不是他原定的目标知道吗?只是他当时杀了一妇人抢了两枚金簪之后会去的路上偶遇的,那个时候他已经什么都处理好了,也把自己洗的干净,和那个少女错过时候,那少女好像是看了他一眼,仅此罢了,他就觉得那少女是看到了他的古怪。然后就把那少女给顺手勒死。”
“离奇就离谱在,那该死的家伙当时是反手一个手刀把少女给打晕,然后少女受击扑地,他顺手用少女的长辫直接把少女勒死,直接拖着到了河沟丢弃——从头到尾那少女都是趴着的,这凶手从头到尾,就只撇到过那少女的脸一眼,然后观测到少女全貌,也就是那几步路的距离。结果竟然能够凭借那好几年前的一眼,把那受害的少女复原出来......谢大夫您说,这是不是可怕?”
谢明望说:“这可不是可怕,那即便是几步路,因为他刚刚做过事情,所以心中有鬼,不会坦荡的看路过的行人,更加不会和路过的少女对视......他应该只是用眼角余光瞥到少女的全貌,竟然细节都不错。”
那牢头睁大眼睛:“何止!那少女头上有一支木簪,都被他编了出来!”
牢头今日狠狠的发了一番的痛快,末了也道一句:“这若是当个手艺人,只怕也是个状元啊,不是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么,这草编的,若是编出花儿,也能当个状元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
之后过了很久,谢明望都没法忘记那个重犯。
如今,谢明望对着赵南星说:“若是以前的时候,在他幼年时候,头一次杀死一只幼犬的时候,那个给他看诊的医者能够严肃对待,他或许不至于如此。”
于办案方来说,皆不屑于了解犯案者遭遇生平,对于他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是否有苦衷等到,其实都不在判断刑法轻重的考量之内,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苦他难是一回事,这世上苦难者多了去了,怎么不见各个都为非作歹呢?
可是作为谢明望,他却想要了解一番,他如此想,也如此真的做了。他的固执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由此背井离乡,由此,跪在了原本一辈子都可能不会打交道的朝廷权重的面前,对着十九岁的皇族少年下跪磕头,对着他言辞恳切,对着他用尽心思。
谢明望说:“......他叫晨安。姓氏不详,因为他被驱逐出了家族。可是在那之前,他出身于一个大家族中,也有过父母双全时候,他弄死第一只小狗崽的时候,母亲曾经害怕过他是不是收到过什么惊吓,还寻了一个很好的大夫想看,结果太夫什么都没看出来,也没有把脉出结论,在他第二次时候,一个大夫直接说他,缺心少肺,长大将为祸苍生。他父亲甚至动过要趁着他还小,把他毒死的念头,结果他母亲没忍心,一个雨夜,带他架着马车出去,然后趁着他睡着,把他丢到了一个破庙。”
“我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