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星可谓是目瞪口呆。
这种行为,不管李奎是如何觉得理直气壮,甚至给自己安上一个“隐忍”或者是“情深”的见了鬼的说辞,对于赵南星来说,这都可以统一叫做“翻旧账”。
他对于这种翻旧账的行为简直想骂人。尤其是加上一条,在关键时刻翻旧账。
赵南星说:“你若是想要报复,哪怕是等到把他们救上来之后,再趁着小孟将军数日之下疲惫不堪然后捅他一刀,只要被捅死,我想小孟将军不会太过于计较,我也会给你压下去,全权当你是给昔日的憋屈出一口气。”
他实在是太过于生气,一席话中间不得不深呼吸一把,加上现在细雨绵绵,不少雨水凝聚在他的睫毛上,随着眨眼,雨水滚落,在李奎面前仿佛他被气哭一样。
赵南星抹了一把脸,继续道:“可是你这样徇私,有没有想过,这地坑中,不单单只有小孟将军?还有孟百川,还有顾悦行,甚至包括一些至今失踪的将士.......孟百川事关朝廷,顾悦行关乎江湖,你若是个草莽不懂其中利害,我或许还能够从轻发落,但你是吗?你可知道明知故犯的罪过?”
看李奎的表情,赵南星在他脸上读出了“破罐子破摔”这五个字。
赵南星很想要冲着他的脸来一拳。奈何自己从未自己亲自打过人,也懒得对李奎破戒。
李奎依然是淡然,他的身后不远处是忙碌的差人,就连蓬莱馆都招募了很多熟悉水性的弟子前来帮忙。细雨中,他们是唯一看似安静的漩涡中心。
李奎站在自己制造的漩涡中表现得十分坦然,他接下来的话好像已经憋屈了很久,话中有很多痛苦,不满,对于宋城的,也对于赵南星的,也有他的家族,但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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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最多的,是对于赵南星的。
赵南星并不明白他为何偏偏是要特别冲着他,那宋城不是他建立的,规矩也不是他定的,甚至当初小孟将军打马归城,也不是他安排那位世家小姐选那凭栏处的雅间。
怎么就这一切,都归罪于他了呢?
但是这个时候,能够讲道理吗?又是讲道理的时候吗?
分不清楚事情轻重缓急的李奎,在赵南星的认知里,已经丧失了大部分或者说是全部的理智,所以他现在把自己当年隐瞒至今的憋屈一股脑儿的都推给了自己身上,赵南星虽然无法理解,但是也能够淡定的听一听他的说法。
李奎道:“赵南星,你总是这样的,把世间上的一切,都斤斤计较。”
赵南星:“哈?”
李奎不在意赵南星的不解神情,自顾自说道:“斤斤计较不是个好词,自古以来都是。我小时候以为,这个词只能够用在买卖上,而买卖这件事情,是产生于银钱和物品之间。比如一两银子一份的桂花糕,上个月是五十个八个,这个月却少了两个,桂花嬷嬷就会计较,跑去让采买的丫头去讨要个说法,不说的让她满意,嬷嬷是不会罢休的。那个时候,娘亲就告诉我,这就叫做斤斤计较。但是桂花嬷嬷却说,这叫精打细算。我小时候小啊,不懂,同一件事情怎么能有两种说法?后来长大了,才知道,一件事情可不仅仅只有两种说法。”
这事依然还是发生在桂花嬷嬷身上,桂花嬷嬷虽然叫嬷嬷,可是她还是很年轻的。她入府的时候才十九岁,却已经是个死过丈夫的人。她的丈夫是个酒鬼,在一日醉倒之后躺在了路边,深夜的时候被一辆马车给碾压了过去,那个醉鬼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生前是个醉意熏熏的酒混子,死了之后,也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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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以偿的成了酒鬼。
桂花嬷嬷之后入了李家,做了年幼的李奎的乳娘。她时常在李奎玩耍的时候自顾自的说话,她没养过孩子,以为小孩子玩耍的时候聚精会神,一定听不进去她的念叨——这一点,就有点像她的酒鬼丈夫。只要二两黄汤下肚,就觉得自己比天高比地厚,后来桂花嬷嬷知道这叫一个词——不知天高地厚。
她说自己不怪自己的父母,只恨那个满嘴金牙的媒婆,那个酒鬼之所以娶不上媳妇,就是因为戒不掉那一口,可是宋国的律法中规定,若是冰人或者媒婆在牵媒拉线的时候故意隐瞒一番大错,那么不管是官府的官媒的冰人也好,私人的媒人也罢,都将一律除去门前月灯,家中世代不可从事保媒的行当。因此,很多的冰人或者媒婆都不愿意接这个说亲的事情。
结果有个媒婆,盯上了新来的金桂家,按理双方约见时候,故意选在了一处学堂,让桂花姑娘隔着一条街,遥遥看到了那书生在人群中手舞足蹈的模样,媒婆说,这书生腹有诗书,故而狂放,最爱在学子中辩论,论及妙处,便饮酒助兴,手足舞蹈。
桂花家是商人,士农工商,故而对于读书人有一份出自本能的推崇,于是明明见了那书生满脸通红,手握着酒壶不肯松手,到最后,醉到踉跄,也觉得那是一份书生风骨。
由此,这门亲事就是定了。
婚后桂花姑娘才知道,那书生确实是书生,确实也有才学,可是多年的不得志和浸润的酒水早就把他泡的面目全非,那骨子里当年就算是再清高,如今也只剩下熏的冲天的酒味了。
可是媒婆并没有撒谎,是在明明白白知道对方好酒的前提下欣然坐上花轿的。于是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和血吞。幸亏这遭遇也不过一年,一年后,那书生醉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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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还能够让都城开城门出城的只有一种车,就是宋城的车辆。都城百姓皆知道,是他自己醉死在那里,赖不到宋城身上,也不敢赖,于是书生的家人只能含泪办了葬礼,再把新妇以丧门星的意头赶了出去。
后来过了十年,李奎长大,李家出面,提已经成为桂花嬷嬷的妇人寻了个亲事。他在一边听着,听那媒人如何的介绍桂花嬷嬷,说桂花嬷嬷“持家有方面面俱到”,乃是经营内宅的一把好手,宜室宜家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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