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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劫道的回家路

龙城二中的作息与周末假安排与李子昂六年级时就读的六一小学基本上是一致的,早上不到六点起床,晚上10点出头熄灯,早读一节,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晚上三节晚自习,每两周放一次周末假,歇两天,可以回家。只有初三年级的学生有些区别,他们起得更早一些,早读要上两节,每个月放一次假,回一趟假。

平时寄宿于学校,除了偶尔的体育运动与少量的校内娱乐活动,其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了,好在每两周回一次家,可以有机会看看电视,追追星,也或者可以去网吧上网冲个浪。那时候,龙城县还是个国家级贫困县,县城居民买得起电脑的也不多,更别提村里的居民了。

虽说物质条件比较差,但稍微有点精神娱乐生活,就能得到满足。千禧的龙年画上了圆满的句点,金蛇狂舞的2001年到了。那是好剧一部接一部的年份,中老年喜欢看《大宅门》,青壮年热衷于《康熙王朝》,少女们为《情深深雨濛濛》哭得死去活来,一度忘记了小燕子和紫薇,少男们纷纷效仿《流星花园》里的F4留起了长发,刚在追《寻秦记》,又来了《上错花轿嫁对郎》,正要看《倚天屠龙记》,又开始热映《笑傲江湖》,刚要跟着《铁齿铜牙纪晓岚》唱“谁说书生百无一用”,又张口跟《少年张三丰》唱起“任澎湃巨力来打我牵动我四两拨千斤”,羡慕《像雾像雨又像风》里逆袭的钟表匠,又感动于《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忠贞不渝的爱,同时又被《黑冰》《背叛》的人间现实增大了内心阴影面积。那些现在想起来都耳熟能详的故事,在当时那恰当的时刻恰巧出现在这些少年的世界里,镌刻成为他们这一生永恒的经典。

李子昂并没有时间看完这所有的电视剧,有些可能看的多些,有些只是恰巧碰到歇周末在家时看两眼,而大部分剧情是家人和同学们互相讲,最终把这些故事片段拼凑在一起的。

李子昂的父亲有兄弟四个人,准确来说,李子昂有一个大伯和两个叔叔,而除了自己家独子外,其它三个家庭都是两个孩子,具体来说,都是儿子,李子昂有两个堂哥,四个堂弟。当时确实是违反了计划生育,罚了不少钱,但好在熬了过去。他们兄弟七人年龄相差无几,从小一起长大,叫爷爷的时候,一个喊,其他六个跟着喊,跟葫芦娃似的,经常惹得乡亲们大笑,而每当此时,爷爷总是很开心,骄傲得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兄弟七人从小一起撒尿和泥,一起爬树掏鸟蛋,一起在沙地里摔跤,现在长大了些,开始一起写作业,一起守着奶奶家的黑白电视机看电视剧,快乐好像能翻七倍。因而,每两周要放假回家时,李子昂总是特别期待。

与爷爷奶奶这边相反,姥姥姥爷家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李子昂的妈妈是老大,他还有两个姨妈。而更巧的是,两个姨妈家生的都是女儿,而且一家两个,也就是李子昂有四个表妹。说巧也太巧,基因的小概率事件就是这么奇妙地发生了。李子昂作为姥姥姥爷家这边唯一的一个男孩,从小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享有至高无上的优先权。小时候以及小学四年级五年级都曾住在姥姥家,因而感情也不是一般的深。所以每次回家,李子昂都会在奶奶家待一天,在姥姥家待一天,感受非常不同的氛围。

吴飞宇歇星期的时候,除了极少次数会坐大巴车劳顿一天去隔壁县的继父家里,大部分时间都会选择到奶奶家,一方面是因为从小在这里长大,更熟悉自在;另一方面奶奶年纪也越来越大,孤身一人在家,需要陪伴;再者,因为自己的奶奶跟李子昂的姥姥姥爷在同村,他俩还可以结伴回家。

他们经常会在放假的那个周五傍晚骑车回去,李子昂骑着一辆永久,而吴飞宇骑的是凤凰牌有大梁的自行车。他俩通常的路线是从学校出来,沿着旁边的小公路骑到城外河的大坝上,然后沿坝来到大公路,再一路向南、再向东,总计骑将近十公里到家。虽然国家级贫困县的河里并没有河水,甚至堆满了城市垃圾,不时散发出一阵臭气,但这条路线是最快回家的捷径,要比其他路线短三公里有余。初中毕业前,他们可能会一直走这条路线,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多年以后,他俩都在大城市立足,又在这大坝上骑车,看着眼前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河里甚至时而游过自在逍遥的鱼群,不禁感慨万千,叹家乡变化之大,也对人生境遇唏嘘不已。

那是2001年一个普通的放假的周五傍晚的黄昏,李子昂与吴飞宇像往常一样骑车到了大坝,这坝离大公路并不远,可能也就不到两千米,当时大坝旁边还没有居民区,也没有后来建设起来的沿河跑道、健身广场、游乐场,完完全全的一路荒凉,只有几棵白杨树,孤零零地长在一旁。

正一边笑一边往前骑,突然有三个杀马特拦住了去路,那三人年纪比李子昂他俩稍大几岁的样子,块头不算大,但个头略高半头。李子昂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不会是劫道抢钱的吧。

“嗐,哥们儿,有闲钱不,借哥哥们花花。”为首的那个杀马特说道,皮笑肉不笑,眼里透露出凶狠。

“没...没有。”李子昂随即否认了,心里紧张到极点,想着自己侧兜里装着的下两周的饭费,早知道就放宿舍,不带身上了。

“哥哥们,我们是穷学生,哪有钱啊。”吴飞宇赶紧陪笑,说道。

“少装了!拿出来吧。”旁边的黄毛杀马特恶狠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