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俩的身上,何文鼎看得到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少侠时候的模样,看着他们,他才会相信这世上永远会有忠顺天地正义,慈济社稷苍生的少侠。
他以为下黄泉与家人团聚是他一直的夙愿,但是此时,他还是眷恋这令他一生受难的人间。
眼泪一时模糊了他本不甚清晰的双眼,他觉得自己有太多的话想跟他们说了,可是他知道他们的未来还很久,有很多话都不能说。
“江湖路本就难行,选了此路便无路可退,人本是孤行者,诀别乃是世间常态,亦无可悲戚。”盯着两人看了很久,何文鼎闭了眼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完,站起身往祠堂门外走去,“跪着好好想想吧。”
贺西霖和林鹤之看着何文鼎挪得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其实他们都看到了何文鼎眼里的眷恋。
他们何尝不眷恋呢?
都是幼年里就失去了父亲的人,门主这些年给他们的绝不仅仅是信仰和信念,更多的是胜似父亲一般的温暖。早早无家可归人生,便有如断了线的风筝,是门主重新攥住了他们的风筝线,给了他们这人世间的牵挂。
忠慈门的少侠都把忠慈门当成了家,是因为门主,带给每一个人的都是对于孤行者来说弥足奢侈的温柔啊。
不过他们知道,此刻他们不能拦下门主,只得看着他异常艰难地挪出祠堂。
“大哥,疼不疼?”林鹤之往贺西霖身边挪了挪,见到贺西霖的嘴角有血,便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蘸了一下。
“鹤之……”贺西霖转过头,欲言又止。
“大哥什么都不用说。”林鹤之拿起腰间挂着的那枚平安扣石雕冲贺西霖晃了晃,含着眼泪笑了笑。
“门主说得没错,若不是何信大哥不在了,这一切本就落不到我身上。是我贸然顶了这个位子,鹤之,我一直以来,也以忠慈少侠自居,什么忠顺天地正义,慈济社稷苍生,其实我前半生都在不停地得到和失去,最大愿望只是希望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平安,仅此而已。”贺西霖摩挲着那块石雕,轻轻地说。
“大哥,你身边的人也是社稷苍生,保护好身边的人也是顺天地正义,大哥这么想并没有错。若是人人都能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那就是这天地间最大的正义。”林鹤之抬起头,直视着贺西霖的双眼。
贺西霖看着林鹤之,他的目光在泪水的映衬中更添了几分清亮和澄澈,一望便有如沐春风之感。
他觉得自己心里一轻,仿佛什么都没有放下,又仿佛放下了许多沉甸甸的东西。
一直以来他纠结于自己的求而不得,视故人为自己心里永远的伤疤,就算是手刃仇敌,他还是恨自己曾经的无能为力。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他真正成为门主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在忠慈门面前,故人弥足珍惜,但是伤痛什么都不算。
贺西霖看着一列列庄严的牌位,一幕幕往事也一并涌了上来。仿佛自己还是那个伏在大哥灵前痛哭的孩子,又仿佛早就不是了。今日以前所有的成长都是被迫如此,一路担惊受怕地被得到和失去裹挟着走到今天,他觉得自己是第一回主动迈向了未来。
“鹤之,我做门主,最大的夙愿,便是这天下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护住自己身边重要的人。”贺西霖跪正了身体,朝那些牌位重重叩了个头,大声说道。
“门主必会得偿所愿!”林鹤之也重重叩头,大声喊道。
声音撞击着祠堂里厚重的梁柱,回荡在香烟缭绕的祠堂里,仿佛在轻轻触着祠堂上的那副对联。
忠顺天地正义,慈济社稷苍生。
“门主!二少侠!老门主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