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令的提前下达,正是诺尔默赶到「平安坊」,人间彷如地狱的原因。
「扑哧」一枪挑飞上前阻挡的敌人,少年「一牛当先」冲入了街坊。
碎了一地的门扇后头,到处是用来应急加固坊门的木方,或是充当「拒马」阻路的一排排小推车,眼下被弄得到处都是;两根颇为粗大的圆木,一看就知道是从某处宅院临时拆下的横梁,看样子,正是早前拿来顶住坊门所用,此刻圆木滚落于地,其中一根断成两截,断口犹自冒着几缕青烟,默默诉说着抵抗的坚决;地上叠着好几层的尸体,少说也有将近两百具,有一身简陋布甲的「武侯」,有身穿玄色长袍的「不良人」,有上身裹着铁背心的「巡检」,靠近坊门的七八具尸体披着府兵特有的明光铠,但更多的是坊丁与寻常居家服饰的青壮。qδ
看着一地死不瞑目的坊中青壮,不是伤痕累累、身首异处,便是身上插满箭矢,好些青壮至死仍牢牢握着手中的短兵,脸上一副激昂愤怒的神情。坊门告破一刻爆发的激战,可见是何等的激烈与悲壮。
然而内披铁甲外罩斜肩长袍的高原人尸体,乍一看,顶多也就是十来二十具,交换比相当的惊人。
无需多说,诺尔默都知道情况危急,他大吼道:「府兵和巡检随我来!」
「其余人等,以彼得和约翰为首,分两队搜索街坊,救人要紧。」
蹄声阵阵,最后一个字落下,少年已经连人带牛,冲到了百米开外。街坊深处,哭声震天动地,妇孺凄厉而无助的惊叫声,显得那样的凄凉与尖利,高亢入云,将往日平静祥和的「平安坊」,渲染成一幅末日的景象。
形势已是岌岌可危。
「大黑」一路前行,大街上零零散散地匍匐着一些尸体,依旧以不良人、武侯与坊丁居多,平日以维持治安、缉捕犯人为本职工作的他们,身手再是了得、斗志再是高昂,碰上入侵的大批正规军,依然只能惨败收场。
但危难关头,他们没有丢下老百姓,而是选择了且战且退,死战到底。所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莫过于此。
诺尔默朝烈士们行着注目礼,耳旁传来利器破空的声音。
他一低头,避过一旁刺出的枪刃,继续向前狂奔,左手枪杆顺势一摆、一抽,躲在暗处的一名髡发汉子,已被粗重的枪身抽中,脑袋碎成了烂西瓜,抽回长枪再朝前一抖,「当啷」金属交鸣声回荡,另一名大蕃国勇士维持着弯刀被拨开的姿势,脑袋却突然朝着一侧歪去,几乎整个脖子都被枪刃割断了,顿时鲜血狂涌,染红了老大一片泥地。
身前又是一道寒气射至,内里夹杂着隐约的腥气,诺尔默反手拔出腰间的长剑,一把拍飞了抹着剧毒的冷箭,长枪早已脱手而出,一举洞穿了躲于大树后头的大蕃国射手胸膛。随着大黑从树旁纵身掠过,少年随手拔出长枪,口吐鲜血的敌人射手,这才软软倒在了地上,犹自瞪大了双眸、满眼的匪夷所思......
乌漆嘛黑的夜色里头,少年是怎么躲过自己冷箭的?躲过去也就罢了,居然还能隔着树干、精准地锁定了自己?
诺尔默当然无需理会死者的碎碎念,左手枪、右手剑,不知不觉间,他已杀红了眼,无论是躲在暗处偷袭,或者是站在街上正面拦截的大蕃国勇士,都会迎来少年的致命一击,随着「大黑」的疾奔,一具又一具大蕃国人的尸体,成了描绘少年动向的最好指示标,生动形象而极具黑色幽默。
那意味着死亡的拥抱。
妇孺的哭嚎声、鏖战的厮杀声,声声入耳,顺着夜风越发的清晰起来。无形的声浪压上少年的心头,使得他心急如焚。
按制,诸如「平安坊」这样的大坊,每
坊设有武侯铺一处,含武侯五十名,加上数量大致相当的不良人,满足平日治安所需自不待言。进入战争状态之后,坊正可以紧急征召在册的府兵与坊丁,发动坊中青壮,但能够倚为中坚作战力量的,顶多也就是两三百人。加之弩机与甲胄的欠缺,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影响了防务的强度、韧性与应变能力。回到眼下,这股本地抵抗力量的一大半,已经折损在坊门之战那里了。
当坊正的住所与武侯铺就在不远的时候,一片黑压压的敌人出现在视线的正中央。
以大街宽度为正面,数百名髡发汉子结成了颇为厚实的战阵,前三排几乎人手一张骑弓,搭在弓身上头的羽箭,寒光闪烁,只需一声令下,便可随时开弓射箭。
少年不想变成刺猬,所以他轻轻一夹魁牛,一人一牛渐渐停下了脚步。
位于阵前的,是一名比寻常大蕃国人高出半个头、身材魁梧而且比例匀称的男子,此人一身黑色百炼铁甲,不曾戴着兜鍪,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阳刚气十足的同时,似乎还带有几分洒脱不羁的气质。见到一牛当先赶来支援的少年,他张开双臂摆出「欢迎」的姿态,英俊的面孔冲着诺尔默露齿一笑,道:「不急,不急。」
「我家勇士虽然善战,这坊中的抵抗却也出乎意料的顽强,想要攻克最后那道防线,估计还要一点时间。」
竟是讲的一口毗迩尼官话,比起本地人来,发音与声调稍微有点僵硬就是了。
说完,他还有瑕朝少年挑了挑眉。
言下之意,能不能解救得了黎民百姓,就看你的本事了!
诺尔默顿时心中一沉,深深吸了口气,扫了一眼敌人的战阵,急迫的心情,瞬间冷却了下来。形势再怎么危急,击败不了眼前的敌人,一切都是枉然。
「哥哥,怎么了?」
晨曦从后赶至,凑近前来问道。
「敌酋会说一口毗迩尼官话。」
「哼哼,这么说来,是狼子野心、处心积虑已久了。」少女一听就明白,望向长发男子的双眸寒光闪动,淡淡的语气蕴藏着不假思索的杀气,道:「难怪对城池布局这般熟悉。此等恶贼,留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