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几日祺穆还未见到容妃回来,渐渐心生焦虑,他知道母妃犯了错,父皇罚了母妃,可他不曾想过,罚了这么些日子还不肯让母妃回来,这日小麂正在休息,他实在难安,想去问问父皇,便出了重华宫,一路走到听证殿。
门口的太监看到六皇子来了也慌了神,他们拦着,可又不敢拦的太过,毕竟以前皇上对这个皇子极尽宠爱,谁知皇上此时会不会生了恻隐之心,只能好言相劝:“殿下,您赶紧回吧,皇上正忙着呢,谁也不见。”
祺穆道:“你们都未通报,怎知父皇不想见我?”
下人哑然,又劝:“这都一晌午了,所有来的大人和各宫的娘娘都拦住了,圣上定是谁都不见。”
祺穆不再言语,嘟着小嘴,拧着眉头,趁着侍卫走神想硬冲过去,却被侍卫一把抓了回来,道:“殿下莫要再为难我们了。”
祺穆没有办法,便离了殿前。
他记得以前悄悄爬窗户进过大殿,听证殿的左侧有一个窗户,父皇特意从不让人拴,让他想淘气的时候便从那走,他偷偷绕到殿侧,点着脚尖用力一推,开了,他脸上带上了些笑意,他就知道,父皇不会忘了他的,孩子的身子轻,爬过窗户还未有人察觉,只有他自己被累的喘着气。
祺穆哒哒的跑到殿里,皇上抬头望到祺穆,几日未见,小小的人已略显消瘦,心立刻揪了起来。
祺穆跑到跟前跪地:“孩儿参见父皇!”不管何时,祺穆的礼数从未少过。
恻隐之心转瞬即逝,皇上眉头微蹙,冷冷道:“你为何偷偷跑了出来?”
“父皇,母妃什么时候回宫啊!孩儿想母妃了!故前来问问父皇!”祺穆的声音清脆。
皇上立刻闭上双眼,不敢再看祺穆,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发难看,垂下头不敢作答。
祺穆不休的又问了一句:“父皇?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呀?”
皇上知道逃不过了,道:“你母妃犯了错!”
这话祺穆听得懂,也只能听懂表面的意思,祺穆焦急的道:“父皇,母妃没有犯错,母妃不会犯错的!”
皇上内心的酸涩涌到喉头,有些疼,有些哑,声音越发低沉,道:“父皇也不想,可你母妃确实做了错事!”
“不会的,不会的,父皇不相信母妃了吗?就算母妃做错了事情,父皇也罚了母妃好几日了,为何还不让孩儿见母妃啊!”
“你母妃犯了大错,父皇怕你母妃带坏你,故不让她见你。”
“不会的父皇,母妃那么爱穆儿,怎么会带坏穆儿!”祺穆说着话眼里的泪便滚了下来。
祺穆性格乖巧讨喜,生的也漂亮,肉嘟嘟的小脸,淡粉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含着泪的眼睛,皇上看了一眼心便揪的生疼。
皇上不答,祺穆继续哽咽着苦苦哀求:“父皇让母妃回来吧,穆儿好想母妃。”
祺穆又道:“父皇打算罚母妃到几时?穆儿替母妃受罚好不好?父皇放了母妃吧!”
祺穆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父皇让穆儿和母妃一同受罚好不好?”
皇上依然一句话未答。
祺穆从未见父皇如此对过他,他敏感幼小的心灵似乎感到了一丝绝望,哇哇大哭,哭的撕心裂肺,“父皇,孩儿想要母妃......父皇......孩儿求求父皇了,让母妃回来吧......父皇......”
皇上再也不忍听下去,垂下的头看不出皇上是何种表情,紧闭的双目也出卖不了任何他内心的想法,只是摆了摆手,李公公上前拉起祺穆:“殿下,随老奴回宫吧!”
祺穆哭着挣扎,跪在地上不愿离开:“父皇,您也不要孩儿了吗?父皇......”
李公公只好伸手抱起祺穆,祺穆哪里能挣脱的开,只能在李公公怀里哭闹着,挣扎着,大哭道:“父皇,父皇......让母妃回来吧......父皇......”声音逐渐消失在殿门口......
自他会走路便学会了行礼,这是他第一次未能行礼......
皇上胳膊拄在御案上,手扶着额头,微微摇头,似有一滴水落在面前的桌子上......只是片刻,便又正色批阅奏章,还是没忍住抬头瞧了一眼刚刚祺穆消失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只有冷冷清清的大殿和石阶。
过了几日便到了容妃的行刑之日,小麂心里极其痛苦和矛盾,看着毫不知情的祺穆,他知道容妃被抓了,宫里的人都被抓了,他并不知道今日便是容妃的行刑之日……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
这些日子以来祺穆也逐渐身形憔悴,宫里人的怠慢他自然感觉的到,饭食一顿不如一顿,小孩子往往比成年人更敏感。
小麂犹豫着,祺穆不过六岁,他还是个孩子,她该不该带他去见容妃最后一面,见了极其残忍,不见也极其残忍……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痛苦和极度的焦虑已经让她坐立难安,没人和她商量,一切都得她自己做主了……
倏地小麂站起身,走到祺穆跟前,道:“殿下,随奴婢去个地方吧!”
祺穆一如既往的很乖,乖乖的点点头,他哪里知道他一会儿要见的是什么,反倒让已经知道真相的小麂看的极为心疼,还未出门便已经悄悄红了眼眶,把头转向另一侧,背着祺穆悄悄拭了拭泪水。
小麂拉着祺穆的手悄悄出了重华宫,一路避着人。
走了很长一段路,小麂带着祺穆躲在一堵墙后等着,小麂探出半个头,看着眼前的道路,很快便出现几个士兵带着容妃从眼前的路上经过,容妃带着枷锁,头发蓬乱,可依然从容大方。
祺穆终于又见到了母妃,并未十分在意母妃的装扮,只知道眼前经过的人是他最想的人,开心的张口想喊,小麂立刻伸手捂住了祺穆的嘴,悄声道:“殿下,莫出声!”
兴许是有对熟悉之人的感应,容妃回头朝他们二人躲藏处看了看。
小麂轻声道:“殿下,跪下磕个头!”
小麂跪地,祺穆也跟着跪下朝着容妃的方向磕了个头,再抬头便看见容妃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笑含着泪走出了他们的视线……她可以安心的走了,圣上果然还是把小麂留给了祺穆,她可以放心了。
小麂早已泪流满面,小小的身躯已经放不下内心的酸涩,从喉头溢了出来,从眼眶溢了出来。
祺穆道:“你怎么哭了?父皇什么时候才会让母妃回宫啊?”
小麂再难控制,把祺穆抱在怀里,泣不成声,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肩膀不住的颤抖,嗓子生疼,哭了许久,声音已有些哑,道:“娘娘回不来了……”
一声惊雷炸在祺穆幼小的心里。
皇上只说了一句“母妃犯了错”,他怎么会知道那是要杀母妃的意思,皇上说的太隐晦了,也不知是不是他无颜面对祺穆,不敢说的太过直白。
小麂继续道:“殿下要记住,娘娘是被奸人所害,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从未做过伤害太后之事……”
祺穆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对他来说小麂说的还是太隐晦,直接道:“你是说母妃要死了吗?”
小麂眼里带着泪花望着祺穆,艰难的点了点头。
祺穆倏地起身不顾一切的要往容妃消失的地方冲去,奈何还是年纪太小,一把被小麂抓了回来,捂着嘴抱在怀里,小麂看着祺穆这副样子更是心如刀绞:“不要出声,若被坏人知道我们偷偷跑出来定不会轻饶我们的!”
小麂还是很清醒的。
祺穆依然在小麂的怀里挣扎着。
小麂也不过十岁出头,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禁锢住极力挣脱的祺穆。
又用尽力气抱起祺穆,赶紧往重华宫走,由于祺穆不断地挣扎,她还未大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浸透了衣服。
祺穆不经意间低头看到小麂胸口的血迹,渐渐停止了挣扎,他眸子里的光瞬间消失了,一个孩子的天真也瞬间没有了,趴在小麂的肩头,流着泪,不再出声,任由小麂把他抱回了重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