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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日子一天一天过,祺穆一天一天长大,渐渐的棱角显现,虽然容貌依然俊秀,但看起来身材却并不壮硕,甚至有些瘦弱,正是这份瘦弱,让他看起来病怏怏的。

这日天气闷的很,知了似乎也受不了这天气,入夜了还叫个不停。

小麂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下雨屋顶又有些漏雨,便趁着月色拿了些稻草上了屋顶,祺穆听到动静快速从房里出来,身高八尺,玄色长袍衣袂飘飘,走到院中,看到小麂已经上去了,便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修屋顶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你怎么又上去了?”声音低缓浑厚,磁性温柔。

“奴婢闲来无事,想起来便顺手修了,要不然过会儿又该忘了。”

“白天修也好啊!怎么晚上去了?”

“白天太热了,晚上凉快些!”

小麂边说边掀开瓦片铺好稻草泥,再把瓦片铺上盖好,正要下去,抬头一看,入眼的却是满眼辉煌,一算日子,应该是皇上六十岁的大寿,各宫已经掌灯,灯火通明,处处挂着红灯笼,房檐下的条条红绸也被照的红的发亮,远远望去,是一片灯海,照出一副繁荣盛世的景象,让她一时挪不开眼。

“怎么了?还不快下来!”

“殿下,你快上来。”

“怎么了?”

祺穆带着疑问上了房顶,抬眼一看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满天繁星,一轮明月,地上这星星点点如同天的倒影,天地辉映,放眼望去极是繁华。

二人一同坐在房顶上,看着这一片热闹景象,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小院,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好像世上只有这一处荒凉。

不过他们二人却不会顾影自怜,只是欣赏着这繁华景色。

月光下房顶上两个人的轮廓更显清晰,衣袍相连,吹着晚风,赏着夜色,自在又舒适……

赏着夜色的小麂忽然觉着嘴巴有些寂寞,道:“倘若现在有肉吃就好了……”

祺穆嘴角含笑,道:“现在太晚了,今夜就不要出去了……”已经十六岁的祺穆语调沉稳。

“好!”小麂应了一声。

小麂侧首看着祺穆,身如玉树,棱角分明,朗目星眸,淡雅如雾的月光下,他更加好看了。

祺穆似笑非笑,问道:“为何这么盯着我看?”

“殿下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祺穆道:“你我都认识十多年了,现在才发现吗?”

“嗯......”

“不过你才认识几个男子,竟敢说我是最好看的!”

“奴婢见过太子,顺王,四殿下,五殿下,七殿下......还有......皇上......论相貌,他们都差远了,奴婢还见过医书上画的男子......”

祺穆一脸黑线。

小麂继续道:“而且殿下是和奴婢一起长大的,奴婢当然怎么看都觉着好看!就算把天底下的人都放到一起,殿下也永远都是最特别的那个!他们什么样又与奴婢有什么相干。”

祺穆再也忍不住,脸上挂满了笑意,眼底温柔,心头一软,心底抑制不住的涌出了幸福的感觉,如今他可以肯定这是什么感觉了。

短暂的幸福便让他贪恋上了这个屋顶,不想下去,不想打破,若留下来没准还能听到她说出其他他期待已久的话......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祺穆忽然感觉到有东西轻轻触到他的肩头,侧首一看,小麂竟然打起了瞌睡,祺穆浅笑,虽然不愿意,贪恋片刻后还是不得不把小麂叫醒,让她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用午膳的时候祺穆刚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虽然这些年祺穆确实有意少吃一些,可今日未免吃的有些太少了。

小麂问道:“怎么了殿下?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虽然每日都只是粗茶淡饭,可是小麂偷的不少,挑嘴也是有可能的。

祺穆回道:“不是。”

“那为何只吃这么一点?”

“只是有些牙疼,无妨,过一晚就好了。”

“牙疼?”小麂放下手里的筷子,“哪边疼?奴婢看看。”

“这边。”祺穆指了指自己左侧的脸颊。

小麂正过身面对着祺穆,伸出右手拇指按住他左耳前的下关穴,按摩片刻后又换到脸颊部位的颊车穴,左手拉起祺穆的左手,拇指按着虎口位置的合谷穴,其余四个手指轻轻握在祺穆的掌心。

祺穆清晰的感受到小麂热热的温度散发在他的脸颊和手心里,一瞬间他的脸也有些发热,心跳乱了节奏,不敢再细瞧近在咫尺的人,喉头微动,赶紧侧了侧头,可是丝毫没有用处,小麂就像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眼睛的余光里依然全是她。

被小麂握着的手也有一丝紧张,手指紧绷着翘起来,想触却又不敢触碰小麂,还不如小时候,小时候他还曾主动抱过她,现在竟不敢了,过了半晌,祺穆紧绷的心终于有了些缓和,竟有些享受,悄悄缓缓的放下手指,指尖搭在小麂的手背上,刚触碰到小麂的手,她却松开了,道:“好了,差不多一刻钟了。”

祺穆眼神慌乱,握了握自己空空的手。

“殿下可有缓和一些?”

“嗯……”

“那就再吃一些吧!”

“嗯……”

“殿下牙疼多久了?”

“不久,两个时辰前方隐隐感觉有些痛。”

小麂点点头,一边吃饭一边继续道:“可能是天气太热有些火气,晚膳的时候奴婢再给殿下按按。”

祺穆点点头。

到了傍晚二人便来到院内乘凉,两个躺椅并排放着,山楂树的叶子遮住了一角蓝天,影影绰绰的投下来点点光影,桌几上放着一壶茶,每人手拿一本书,祺穆安安静静的看书,小麂却有些闲不住,还在轻轻的摇着自己的摇椅。

忽然来了一阵微风,小麂放下挡在眼前的书,看看头顶的山楂树,树叶沙沙作响,淡粉的花瓣吹的漫天飞舞,落到他们身上,落到桌几上,小麂嘴角含笑:“舒服……”

片片花瓣落到她的衣服上,也不拍掉,就那么留着。

祺穆则继续安静的看着书,偶尔饮一口茶。

过了半晌,小麂终于耐不住寂寞了,侧首看着祺穆,道:“殿下在看什么书?”

“《齐民要术》。”祺穆道。

“好看吗?”

“好看!”祺穆轻声回道。

忽然咣当一声打破二人的平静,大门被人粗暴的从外面推开,打在后面的墙上,二人听到门响不免惊讶,十年了,从前那个侍卫都未如此进过他们的小院,他们同时扭头看向门口,进来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腰板直挺,不耐烦的高声喊道:“六殿下接旨。”

对于太监的鲁莽二人并未十分在意。

祺穆长身玉立,站起来走到小太监面前,跪地接旨,小麂跟着起身跪在祺穆身后,小太监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皇子年已十六,已到婚配年纪,故,封宣郡王,赐宣王府,良田千亩,银千两,奉天司郎中之女苏禾温婉恭孝,实乃良配,特封苏禾为宣王妃,于下月完婚,完婚之日即可出宫立府,钦此。”

祺穆的心咯噔一下,冒出阵阵寒气,而后坠落悬崖……

“儿臣领旨,谢父皇!”祺穆道,小麂上前扶起祺穆,祺穆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引得小太监又特意看了一眼羸弱的六殿下。

这位公公宣读完圣旨便返身出了残珏院,片刻未停留,本来把这个差使交给他的时候他心中便有些怨气,失宠皇子的圣旨,要他宣读......

其实皇上早已忘了祺穆,如今祺穆大婚还是记录宗谱玉蝶的史官前几日提醒皇上:“皇上,今年六殿下年已十六,本该去年娶妻立府,今年是不是该办了?”

“六皇子,穆儿……”皇上眼中有些伤感。

随后正色道:“过的可真快,都十六了,找个好人家的女子,尽快办了吧。”

史官回道:“回皇上,奉天司郎中之女苏禾,年十五,温婉孝顺,相貌出众,尚未婚配。”

“苏禾,倒也是才情出众,择个吉日,让二人大婚吧!”其实皇上哪里知道苏禾是谁。

“是,皇上!”

果然是落魄皇子,其他皇子选妃,大多是高官之女,还要再百里挑一,祺穆的王妃确是一个五品史官的女儿。

不论如何,这对没心没肺的小麂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小麂心花怒放喜笑颜开:“殿下长大了,都要娶妻了!”开心的差点蹦起来,“我们可以出宫了!”

“是啊,可以出宫了......”祺穆仰头看着墙外的天,眉头微皱并无一点笑意,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随便指个婚便出了宫,今日发生的一切与他所料丝毫不差,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却发现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心里涌出了一种难言的滋味,只觉着心乱如麻,各种滋味萦绕在心头。

看看身旁的小麂,跟了自己整整十年的小麂,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刻进自己生命里的小麂,话涌到嘴边,却不知说些什么……

“殿下要有王妃了,你说王妃漂亮吗?”小麂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觉着应该不会有你漂亮。”

“殿下又哄奴婢了。”明知是戏说,小麂却依然笑得还很开心。

“你可有想过出宫以后做什么?出宫以后我还你自由身。”

“自由身?”小麂使劲想,她从未感受过自由,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比呆在祺穆身边更让她向往,想了半晌,道:“殿下是不是不想养着奴婢了?不想给奴婢月钱了!”

“唉……我哪有......”祺穆长叹一口气,她都在想什么?

“奴婢这辈子都是要侍奉殿下的,是不是自由身于奴婢来说无异,倒不如不要自由身,殿下还得给奴婢发月钱呢!”

“你可曾想过嫁人?”此话一出祺穆心头的苦涩涌到喉头,“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我给你挑个好人家吧!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必跟着我在这皇家受辱了。”受辱一词虽然严重,可却是事实,祺穆不忍心小麂日后跟着自己冒险,却也舍不得把小麂送走,更不愿让她嫁与他人,他也不知为何要问出这句话,是想试探她吗?是想听她亲口说愿意留下来吗?这种私心让他不敢正视自己,只能急切的望着小麂,提着心等着小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