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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沓贪一缕柏子香 何妨长作局中人

“流言一旦四起,止是止不住的,躲也躲不了。既然已经为君所用,那不如送君一程,祝君得偿所愿。”

“在下觉得十锅羊肉不太够,怎么的也应该再翻个倍。”

通常生活顺利的哥儿姐儿们,一般都不愿意将自己的生活顺利地继续下去,总是要折腾扑腾几下,表达自己寻找自我的决心。宁知猜测刘予这位贵公子应该也是生活过得太顺遂了,不折腾折腾,显不出生活的意趣。

很快,听说鹤郸王家那边也跟着折腾起来,且不知道这下刘公子要如何收场。

岁末,老夏说已三年未到丈人家,今年得带老婆孩子去拜年,因路途遥远得过完十五才回来。蹭了他家几年年夜饭的宁知终于不好意思再跟到人亲戚家蹭吃蹭喝,正好这时不嫌事大的刘老爷还给宁知来了请帖,说因为知道她在应天府没有亲人,所以请她到刘府过年。

宁知跟着老宁混这几万年,什么没皮没脸的事没见过没干过,外人总以为匠造阁最牛的是其营造之技,匠造阁的人却觉得拥有城墙厚的脸皮才是他们最厉害的技术。所以,对于宁知来说,刘府,你敢请,我就敢去。

何况,刘府的除夕宴美食应该也是很值得期待。

到了除夕那日,刘府专程派了马车来接宁知。下了马车,宁知看到管家在指挥两个小厮贴门对,一会这边高了,一会那边歪了,管家骂骂咧咧,小厮嘻嘻哈哈,门口新燃的一对门香已经烧了大半,袅袅渺渺地飘着几缕轻烟,空气里都是柏子香的林木气息。

恍惚间,宁知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人间界中的一介凡人,也期待着待晓先烧柏子香,期待着总把新桃换旧符,期待着蓼茸蒿笋试春盘。

刘府没有女主人,不过一切也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年夜饭十二道菜四荤四素四凉,山鵽斥鷃,珠翠之珍,精致也合口。刘老爷虽然家才万贯,但最是平易近人,家中老仆皆待之如家人,三杯酒过后就硬要邀其上桌同食,管家及几个年长仆人虽然一再推却,还是拗不过刘老爷,只好斜斜坐在年夜饭桌前。

刘老爷这晚不知为何好像尤为高兴,挨个儿与同桌之人喝酒,唠唠叨叨,翻来覆去讲几十年前旧事,讲到高兴处,还要击缶而歌,渐渐的醉意更加浓起来,众人劝不住,只道难得高兴便也随他,酒巡几轮,管家和仆人皆告罪下席去准备守岁之事,只留下刘家父子二人与宁知。

刘予又劝其父多饮伤身不如改日再饮等语,谆谆劝诫倒像父子俩倒了个个。

刘老爷突然抱住刘予哭了起来,“爹对不起你,爹没用!连这门婚事都保不住!”

宁知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了一跳,所以这个瓜最后演变成了这样?她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随便纵容刘予的折腾。

刘予淡然地笑了,像安慰个孩子一般,抚着他爹的背,“没事的,父亲,这门婚事我本来也不要。”

这句话倒减轻了点宁知的罪恶感,对,是你自己本来就不要的,我只是顺水推舟随便捣了个乱,应该不关我的事。

刘老爷显然已醉得厉害,又怒道:“我对他们王家早就看不顺眼了!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我的予儿!”

刘予做了个嘘的姿势,轻声道:“对,我们早就看他们王家不顺眼了,但是父亲,这个话我们不要讲出来,毕竟钱庄我们两家还得一起干。”

刘老爷像个被哄好的孩子,也学着举起食指做嘘:“对,我们不要讲出来。”

刘老爷又笑嘻嘻地指着宁知道:“我看她就很不错,你俩成婚倒是美事!”

宁知更加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瓜,刘老爷还能这样把它给续上。

刘予叫来仆人,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把刘老爷搀回房去睡觉了。

这边宁知走出花厅,见月色倒也清明,便独自在园中信步闲游消食。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来到一座假山之旁,有一蜿蜒回廊可至山顶山房,这山房名曰“一境山房”,也是刘老爷的得意之作。只见山房之中灯火通明,刚好有仆人从回廊中来。

“宁知姑娘,山房上有茶点,您可去坐坐。”刘府中的人都知道宁知是刘老爷的忘年交,对她甚为热情客气。

山房之中果然已经铺设了六样茶果点心,另外温了一壶高山云雾。

宁知自斟一杯,茶中并无桂花,却依然隐隐闻到一股桂花清香。宁知想起来,这座假山上横长着一树桂树,大约是这桂花树的香气,可是眼下寒冬都已将尽,桂花应该早已凋零殆尽,何来桂花香气?端着茶,宁知走出山房去查看那棵桂花树,果然那树上还顽强地挂着仅有的几枝细黄桂花。

想透这桂花为何经隆冬而不败,宁知不由得“哎”地一声叹了一口气。

身后一个沉沉的声音响起:“宁知姑娘却是为何而叹?”

宁知回头,一身白影徐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