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仿佛又回到当年,面对花魁时的不知所措。定了定神,张任德开口道:
“香消尤未尽,芳草念君名。秋雁哀难雪,添朱借率情。”
“这便是妾身当年所出的题。”崔姬打开木盒,颤巍巍取出一早已干枯的叶片。“这雁来红的故事如此凄凉,官人的诗倒是应景。”
“不过是打油诗罢了。”
语气中已有几分颤抖,但他仍紧咬双唇淡言寡语。
“可妾身那时被夫君所救,早已暗许芳心。感诗中长情之意,哪里还把持得住。”
崔姬展开笑颜,病容似乎浮现出一丝血色。
“好好歇息吧,快别累着了。”
哀伤逐渐自心底扬起,连带语气都温柔起来。
“夫君,照顾好自己。你我情缘,只待来世再续。”
崔姬摇摇头,将叶片递了过来。
“众多姐妹,亦相伴多年。还望夫君将旧时情意,怜取眼前之人。”
张任德心中百感交集。接过叶片,顿觉脑中一道惊雷划过。再看崔姬,却已是撒手人寰。
......
枫林深处,亡妻墓前,纸钱飘散,香烛摇曳。
张任德弓着背,默默站立。侍妾红娘在其身后,不敢作声。
天色渐暗,阴风骤起。
“老爷,回去歇息吧。”
红娘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裘衣。
“二十年了,这日子过得真快。遥想当日,我意气风发,进京赶考,便是与你相伴而行。”
张任德一动不动,反而开始追忆往昔。
“我外出寻花问柳你从未阻止,也无半分嫉妒。各侍妾都由你牵线搭桥,甚至连崔姬的出现,你也同样在场。”
他转过身来,神色颇为平静。
“之前,我认为你丫鬟出身,惧我威严。只是故事临近尾声,回顾全局,细细想来,一切都好似早有安排。”
阴风更甚,吹得落叶飘散,四周围一片殷红。
红娘的眼神变得十分诡异,她一开口,竟是崔姬的声音传来:
“秋雁哀难雪,添朱借率情。夫君,昔日言辞莫非都忘了?若真顾及往日情谊,便下来与妾身相伴,共赴黄泉又当如何。”
这声音似有一种异样蛊惑之力,但张任德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从怀中掏出那干枯的叶片,拿在手中。
“小香儿,你这却又错了。若真是崔姬在此,应盼我安好才是。”
他佝偻的身躯逐渐挺直起来,脸上的褶皱缓缓淡去。手中的叶片褪去枯槁的表皮,透出闪亮的银光。
长条状,密布细微锯齿,正是那把许久未用的暗器,血雁之憾。
二十年前,两人结伴同行。只是眼前,已不是当年那单纯可爱的少女。
或许,“它”从来就不是。
红娘双手指甲已变得尖锐异常,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扑了上来。
游勇微微侧身,便避开了攻击。随后将手中暗器当做匕首,温柔刺入对方胸口。一只手绕过身去,紧紧抱住不再放开。
一滴泪珠滴在他的脸上,轻轻划过,映出红娘惨笑的朱唇。
“任德少爷......”
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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