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初,吴玉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轿,老管家听见门口的声音,已经出来把大门打开了。吴玉直了直腰,打了个哈欠,问在门口候着的老管家:“悠儿是不是已经睡下了?”老管家一边把吴玉迎进门,一边回答:“回老爷,小姐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您这几日早出晚归的,小姐也见不着您的面,每天都在老奴耳边问,爹爹什么时候才回家啊?我就哄着小姐,说您最近是在替皇上办事,这几日忙得紧,等忙完了就回来了。”
吴玉感激地看了老管家一眼:“前几日我让你去当的字画,可当出去了?”
老管家点了点头:“前几日老爷您说完我就把正堂里的那四幅画取了下来,这几日去了好几家当铺,人家都说这画虽然是有百余年历史的古画,却不是什么名人大家的作品,也没有哪位文人墨客在上面盖了印章或者题了墨宝,要不就是不收,要不就是给的价钱太低,我没同意。今日上午又去了南城的一家蒋记当铺,他们给价四十两银子,虽然也不多,但是比前几家给的价格高多了,我就同意了,当了四十两纹银回来。”
吴玉面露苦涩:“辛苦吴伯了,四十两纹银也不算少了,能用上几个月。户部上一年的俸禄才发了八个月,欠了四个月。今年更是过分,用米和胡椒顶了一二月的俸禄,三月至今一分未见。各部的同僚私下自嘲,京官难做,小心挨饿。”
老管家压低了声音:“可老奴听说,宫里一次就给了万指挥府上五万两白银,五千匹绸布的抚恤。不知此事是不是真的?”
吴玉点了点头:“此事不假,听闻当年皇上在南宫被软禁之时,这位万指挥借着看姐姐的名义,去过几次南宫,偷偷地给皇上带过不少外面的玩意,皇上念着这份情,所以抚恤甚厚,就连万指挥府上四岁和两岁的儿子,都特旨加封锦衣卫指挥佥事,领朝廷的俸禄了。”
两人进了堂屋,老管家伺候吴玉更衣洗漱,都忙完了,老管家想给吴玉去准备宵夜,吴玉赶忙摆了摆手:“夜已深了,吴伯您就别忙了,我不吃宵夜。您快去休息吧,我去悠儿卧房看一看,然后我也就睡了。明日还要早起继续查案,劳烦您明早再给我准备早饭。”
老管家点头称是,就退了出去准备休息。吴玉悄悄地走到女儿的卧房,轻轻地推开房门,拨开床上的幔帐,借着月光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此刻正沉沉地睡着。吴玉眼中的女儿,仿佛散发着光芒,她就是这混沌的世界里,最晶莹的一颗珍珠。吴玉看了一会,就放下帐幔,轻轻地退出了卧房。
吴玉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今天的所见所闻,可是思路总是无法集中,时不时地就闪现出女儿熟睡的样子。吴玉索性不再去想千头万绪的案情,想着自己妻子离世后的这两年,自己总是忙于公务,每年能时时刻刻陪在女儿身边的日子只有三五天。不知不觉地,悠儿长高了好多,也越来越懂事,可是自己都不能分享女儿成长中的一点一滴,想想真是愧对女儿,愧对去世的夫人。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的场景,病榻之上的夫人紧紧地握着吴玉的手,泪眼婆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吴玉想到这些,不觉眼角湿润,目光开始模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吴玉的耳朵,他抬眼看了一眼窗外,一团黑雾从吴府上空飘然而落,吴玉的脑子就激灵了一下,顿时就蒙了,难道因为我在查这个案子,被那妖物就给盯上了?害了我的性命倒也无妨,认命就是了,要是害了我悠儿还有阖府上下老少的性命,那就万万不行,既然阎王爷来点名了,那我也不能束手待毙,干脆豁出命去,和它拼了罢!
吴玉心狂跳着下了床,随手一抓,就拿了一根木棒在手里,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贴着门缝看那妖物到底在何处。但是门缝太窄,吴玉怎么看也看不到外面的情状,索性大着胆子去了门栓,慢慢地推开了门,紧紧地捏着棍子走到院中,硬着脖子环顾四周,什么也没看见,抬头观天,也什么都没有。吴玉正疑惑着,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正房的屋顶,登时浑身都凉了。只见一团黑雾在屋顶飘忽不定的游荡着,吴玉眼睛似乎被那黑雾吸引住了,紧紧地瞪着,移也移不开。忽然,那黑雾一下子就散了,雾中现出一张怪脸,狰狞可怖,一张嘴,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獠牙,忽地就对着天空中的明月狂叫了起来。吴玉脑子里一片空白,腿止不住地发抖,想走过去却又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那妖物嘶吼完了,那团黑雾又忽地把它团团围住,那团黑雾突然就像流沙一样,向正房屋顶之下渗了进去。吴玉心里顿觉不妙,那妖物去的是悠儿的卧房!他也顾不得腿脚发软,连滚带爬地冲进正房,撞开了悠儿卧房的门,手里紧紧地捏着棍子,直奔悠儿的闺床而去。就在吴玉要掀开幔帐的那一刻,一道寒光从幔帐里射出,那妖物张着血盆巨口,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獠牙,似乎那獠牙上还有丝丝血迹。悠儿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也许是已经被那妖物摄去了魂魄,昏晕了过去。那妖物再次凄厉地长嘶起来,那尖利恐怖的叫声刺激的吴玉浑身战栗,手脚发软,棍子也拿不住,身体靠着床边一点点地瘫软下去,眼看着那妖物的獠牙就要刺入悠儿白嫩的脖颈,吴玉绝望的想要大叫,想要挥手,想要起身和那妖物搏命,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他急的都要窒息了……
就在此时,咚的一声,一股刺痛传进吴玉的大脑,他忽地睁开了眼睛,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自己在梦中拼命地挣扎,手脚乱动,磕到了床榻边的栏杆,这才让自己从噩梦中惊醒。吴玉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额头,才发觉自己流了一身的冷汗,心也是扑通扑通地乱跳。这个梦太可怕了,吴玉忽然又是一惊,赶紧起身,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赶紧奔悠儿的卧房而去。吴玉强压着自己沉重的呼吸,轻轻推开卧房的门,悬着心慢慢地走到悠儿的床前。吴玉撩开幔帐,俯下身子去看,悠儿还在沉沉地睡着,呼吸心跳一如平常,可能是受到吴玉开门走路的的影响,还翻了个身,皱了皱眉继续睡了。吴玉看了好一阵子,确定刚才真的是梦,悠儿一切安好,才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悠儿的卧房。
吴玉被这噩梦一吓,也睡不着了,索性喝了口水,穿上便鞋,披了薄衣,推开房门,走到了院子当中散散心。时值夜半,微风无云,月光还算明亮,吴玉环视了一圈,又看了看屋顶,确信刚才都是梦境,此刻院内一切如常。周遭人家也都已经睡了,万籁俱寂,偶尔只有几声犬吠。吴玉吹了吹夜风,心情沉静了下来,正准备回房再睡一会儿,就在此时,他隐隐地觉着有些声音,时断时续地随风传了过来。吴玉凝神静气,用一只手拢住耳朵细听,恍恍惚惚,好像是人语马嘶,些微躁动之声。再听之下,感觉那声音好像是从皇宫方向传来的,吴玉在夜风中裹紧了衣衫,皱起了眉头,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