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总旗把手里的铜钱往袖中一收,紧走几步,来到了船头。他看着前面那慢慢悠悠的画舫,问那值守校尉:“有什么情况?我怎么会没瞧见?”
校尉拉住高总旗的衣袖,让他往右前方的远处观瞧,高总旗找了好一会儿方向,总算瞧见了校尉说的地方。在他们右前方,目力所及最远处,隐约有点点亮光,像是有镇甸或者有人活动。不过距离还太远,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些光亮。高总旗把船家也喊了过来,让他瞧瞧是怎么回事。船家看了一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猜测可能那就是灵水镇了。
高总旗听了这个猜测,心里有点犯嘀咕:如果那个方向真是灵水镇,那万一这画舫不往那个方向行船可怎么是好?那一会是继续跟着画舫,还是改变航向,奔那火光的方向而去?正踟蹰间,前面的画舫开始转进一条隐蔽的港岔,去的好像真不是火光的那个方向。高总旗一时间有点慌乱,不过他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既然今日的计划就是跟着这画舫,那就跟到底好了,即使画舫不去那灵水镇,到明日再回转也不迟。主意已定,就让船家紧跟前船,不能在这迷宫般的港岔里迷失了路径。
船家得了吩咐,就去给行船的船工下命令。高总旗双手紧握着船舷,生怕在哪个转弯处一过,就把前面的船给跟丢了。不过这船工撑船的功夫还真是了得,不论这水路多么七拐八弯,总算跟住了前面的画舫。
就在快船又转过一处急弯之后,眼前的水面豁然开朗,高总旗眯着眼睛极目远眺,豁然发现前面有处湖岸,岸边有一处简易的码头,码头边好像还有不少人,湖岸上点着一处篝火,火光冲天。此处应该就是刚才他们远远望见的那处火光,高总旗不禁脱口而出:“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他拍了拍校尉的肩膀,小声地说:“去,把兄弟们都喊出来,让他们悄悄行动,动静不要太大!”
校尉点了点头,转身直奔船舱。高总旗一边看着前面的画舫,一边着看远处的篝火与码头,眼睛都忙不过来了。画舫慢慢悠悠地停在了码头以外二十步左右的地方,下锚停了船。高总旗有点纳闷,这船怎么不停在码头上呢?他远远地望着,那深入湖水中的木制码头上,好像还站着一个人,距离遥远,恍恍惚惚,暂时还看不清。
此时所有旗校都已经聚在船头,船家也凑了过来,对高总旗说:“这码头我看着有些眼熟,有点像灵水镇的码头。”高总旗听了,心里一喜。那船家又问:“客爷,咱们是停在这里,还是靠过去,也停在那码头边上?”高总旗看了身边的校尉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画舫和码头说:“靠过去,既然到了,那就不用顾忌太多,先过去看看情形再说!”
船家听了高总旗的命令,就吩咐船工把船也靠过去,就停在画舫之侧几十步开外。等船停稳下锚之后,众人纷纷拥在船头,想看看眼前是什么样的情形。
此刻天已经全黑,估摸着已是戌时末了,湖岸边点着一堆巨大的篝火,火光直冲天际。篝火旁围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得有百余人。湖岸边有一条木制的码头。两排木桩钉入水中,铺着厚厚的木板,从湖岸直通湖水中二十几步远。
码头的尽头,此时站着一个人,刚才离得远,模模糊糊看不清,现在高总旗看清了,那是一位身穿金色袈裟,头戴五佛冠的和尚,看年纪约摸四十上下。项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比一般和尚戴的佛珠要大很多。此时这和尚正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专心念诵着佛经。
高总旗暗想,这位该不会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位高僧吧?天下还这样的巧事,想吃冰就下雹子,真是美梦成真了!此时高总旗心头突然浮起一丝疑惑,就悄悄地看向旁边停着的那画舫。画舫之上,也有几个人立在船头,有男有女,围拢着也在看码头那边的和尚。高总旗小心翼翼地看,想辨认那一行人的模样,不过画舫上的人有说有笑,几位女子手中还拿着轻罗小扇,动作轻盈地挥动着,好像是在驱赶水面上飞舞的蚊虫。
高总旗看了一会,也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而画舫上的人看都不看快船一眼,只是望着码头那边。高总旗怕盯得久了,画舫上的人感觉到异样,就不再看那船上之人,转头盯着码头,看那和尚到底要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岸上有一男一女两人走上了码头,看模样像是本地村民,约摸二三十岁。那女子有些踉踉跄跄的,那男子勉强搀伏着她。二人走到和尚身后,扑通跪倒,那女子已经泣不成声,旁边的男人也面容憔悴,拉住和尚的衣角说:“高僧,您之前说的时辰已经到了,怎么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该不会您说的妖龙今日不来了?那我家燕儿可怎么办啊!”说罢也伏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和尚回过身来,把两人从地上搀起,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和尚朗声说:“我今日之所以在此,就是要替灵水镇的百姓除去这祸害。二位施主不必担心,贫僧知道作恶掳走你们孩儿的就是这湖中的鳄首蛟龙。此妖已经在湖中已经修炼了几百年,现在它屡屡作恶,掠食洪泽湖两岸的童男童女,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褪去蛟身,腾化为龙。这鳄首蛟龙,日升则兴,日落则息,现在正是妖龙最虚弱的时候。二位请退回岸边篝火之后,等下贫僧做法降妖,可能会误伤了二位。”那对夫妇听和尚这样说,只好互相搀扶着,退回了岸边。
和尚等那二人退回篝火之后,抬头望了望天,此时月光明亮,无风无云,正适合做法降妖。和尚单膝跪了下来,把手伸进水中,手掌微微拍动水面,激起阵阵波纹。然后便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大声念诵佛语真言,岸边的篝火啪的一声,炸出了许多火花,火苗也腾地闪动了一下,吓得众人退后好几步。
此时那和尚单脚用力在码头上一蹬,脩的一下腾在半空,然后远远地落在了几丈之外的水面上,一只脚在水面划动,仿佛画出了一张水做的莲台。然后在水面之上稳稳站定,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刀,用左手把刀刃攥在手中,右手猛地一划,一股鲜红的血就从和尚的手中流下,围观之人被这场景吓得发出了一阵躁动之声。那和尚伸出左手,用自己的血在身前的湖面滴了一个半圆,那血迹随着水波纹一点一点地扩散开去。
和尚右手收刀入鞘,收入怀中,双手合十,念诵了几句经文。然后便从水面忽地腾身而起,在半空中凌空发出一掌,一道金光之后便是一声巨响,一阵疾风略过水面,激起一片水花,湖面远处的芦苇丛也被这劲风吹动,哗啦啦地抖动起来。众人被这一掌惊的目瞪口呆,又是一阵惊呼!
那和尚发出这一掌后,又翩然落在水面,双手合十,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立在水面之上。众人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不敢发出声响,屏息静气地看着和尚,看着水面,等待接下来会有何事发生!
众人候了一会,也不见这和尚或者水面有任何动静,有些躁动起来,交头接耳的声音多了起来。就在此时,远处的芦苇丛哗啦哗啦地动了起来,一阵一阵的水波纹从芦苇丛中传出,像是有什么庞然巨物在芦苇丛中游动。众人都不再动作,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的芦苇丛。
和尚这时也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目光如炬地看着眼前的水面,合十的双掌开始微微用力,一丝丝红光从他的指缝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