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司礼监可是个不得了的地方,虽然只是明朝内官十二监中的一个,但就连外廷内阁众阁臣都要礼让三分的。而执掌司礼监的,名曰掌印太监,与外朝的内阁首辅对应,人称‘内相’。掌印太监之后的数个秉笔太监,随堂太监等,无不是各个大权在握。大明朝各项政策的草拟之权在内阁,称‘票拟’,而内阁上呈皇帝处理奏章的意见,只有经过司礼监的审核与盖章,所谓‘朱笔批红’,才能生效。所以这小小的内廷司礼监,却扼着大明天下的咽喉与命脉!
今日的司礼监大堂之内,气氛十分肃杀,正堂匾额之下站着一名年过五旬的绯衣太监,此人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此人历经四朝,脾气倔强刚正,乃是内朝的领袖太监。不过成化朝皇贵妃得宠,皇贵妃的心腹太监也都各个权势熏天,怀恩名为内朝之首,却也不能一手遮天。今日他召集司礼监所有五品以上的宦官都到正堂训话,立于怀恩之下的,也是几位绯衣太监,乃是司礼监的几位秉笔,尚铭、郑忠敬,陈准,黄高。再往下也都是些个位高权重的司礼太监,各个站得笔管条直,大气也不敢喘,老老实实地等着怀恩训话。
怀恩已经在匾额之下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看眼前的这些人,背着手的手里拿着一本折子,就在众人面前慢慢地踱步,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堂内的压抑已经到了不可忍受的程度,仿佛一颗火星就可以引爆似的。怀恩终于清了清嗓子,面向堂下众人,准备开始训话。
他把手中拿着的一本折子啪地往身后的桌案上一拍,吓得众人都是一抖,怀恩面色铁青地说:“前日内阁在谨身殿,于皇上面前陈说了皇庄侵占民田的事。当时龙颜震怒,责成我司礼监查察此事。今日我得了确实回奏,京畿五处皇庄,登记造册的是六百三十顷上等田,四百一十顷中等田。现在经初步核查,皇庄实际共有上等田一千零八十顷,中等田九百零七顷,比在册的田亩多了九百四十七顷!”
怀恩顿了一下,直直地看着黄高,一字一顿地说:黄公公,这皇庄的经管、租田还有收取粒子银,都是由你之手吧?这多出来的九百四十七顷都是从何而来的?是由官绅投献还是豪夺于民啊?还有这多出来的九百四十七顷田亩,每年收的田税还有粒子银都去哪了?我查过了内库的收支账目,每年入库的可还是那一千零四十顷,这多出来的钱粮都进了谁的口袋?黄公公,今日你就把这件事好好地说说吧!”
黄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着磕了几个头,然后又啪啪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带着哭腔地说:“祖宗、祖宗,这事的始末缘由,我实在不知。肯定是派到宫外的那些管事的小王八蛋打着宫里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中饱私囊。此事我也被他们瞒了,请祖宗允我出宫纠办此事,五日之内,定有结果!”说罢又伏在地上,哆嗦着等候怀恩发落。
怀恩看着黄高,竟然冷冷地笑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在此推说不知?如果此事你真的不知,那你这个秉笔太监就是个眼瞎耳聋的废物,皇上的司礼监不需要你这样的无能之辈!如果你是知情不报,那你就是中饱私囊,欺瞒圣上,胆大包天,罪大恶极!此事用不着你去查,从今日起,罚你官降三级,从司礼监除名。明日你就去值殿监做个八品的奉御吧!”
黄高哆哆嗦嗦地磕头谢恩:“谢祖宗宽宏大量!”说完这话,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发现自己双腿发软,竟然站不起来了。怀恩一招手,门口值守的两个小太监就快步走进了大堂,一人架起一只胳膊,把黄高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怀恩看了一眼陈准:“陈准,你督过京军团营,熟悉京畿地理,查察皇庄之事,我就交给你去查办了。皇庄往来账目,土地籍册,三日之内,必须给皇上一个明确的交代。至于有哪些人作奸犯科了,你整完账目之后,再行查办,我与你便宜行事之权,涉及此案之人,你都有权查问。记住,兹事体大,动作要快,速去速回!”
陈准行礼谢恩,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谨遵祖宗教诲,定不负皇恩!”
怀恩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郑忠敬:“郑公公,纠察内官诸监违犯礼法,作奸犯科者,是你的职责所在吧?”
郑忠敬也恭敬地行了一礼:“回祖宗,这些确实都是咱家的职责所在。”
怀恩继续说:“前日皇上在谨身殿的圣谕你也都听到了,咱们这皇城之内,有些人心怀鬼胎,私底下做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要以为这些小动作能瞒得了皇上。奉劝这些奴才不要做些白日梦,想着有天能翻起什么大风大浪来,等到时候天威降临,定教这些奸人粉身碎骨!郑公公,从今日起,你可要严查内宫诸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绝不能让皇城里出了内鬼!还有,忠敬啊,纠察就从咱司礼监开始,而且要细细地查,从我往下,每个人都要查!如果不查自己,只查别人,那何以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