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水虽然心里愠怒,但是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他把账册的封皮掀开一角,似有深意地说:“怀德贤弟,您不妨瞧瞧,我尚膳监赔礼的诚意可都在这账册之上。”
怀德往前走了一步,接过了账册,掀开的一角那里赫然露着银票的一角,正好能瞧见银票的数额:五十两,还是两张。怀德把账册拿到了登记造册的桌案之上,背着身子,把账册放在身前,打开封皮又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两张银票,一张五十两。怀德合上了账册,转过身来,像是换了个人,满面春风的,一把拉住了黄春水的衣袖,往堂内拉了几步,笑呵呵地说:“哎呀,刚才都是误会,尚膳监这账册虽然迟了,但也是有情可原。黄少监你稍候,我这就给您登记,一会儿您签了字,这个事就算是结了。”
黄春水一看怀德态度完全变了,知道自己的银票起了作用,十分客气地指着身后同来的老宦官说:“咱家还带了一壶好茶,四盘点心来。我知道您二位公务繁多,不能饮酒,只好以茶代酒,请您二位好好喝几杯茶,吃几块点心,也算是给您二位赔礼了。”
怀德赶忙把怀安招呼到身边,假装给他过目黄春水拿来的账册,揭开封皮的时候,两指一捏,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了怀安的手中,怀安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仔细看,瞄了一眼,就快速地折了几折,把银票收进了袖中。两人一起转过身来,怀德赶紧招呼怀安:“贤弟,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黄少监带来的茶点端过来,让人家一直端着可就太失礼了。”
同黄春水一起来的那人,听怀德这么说,就赶紧端着茶盘往前走。怀安也是收了银票,狗脸立刻变人脸,乐呵呵地把茶盘接在手中,对那人欠了欠身,说了句:“让你候了这么久,辛苦辛苦!”
年老宦官也没接话,只是同样欠身还礼,交了茶盘,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门边,黄春水看气氛开始变得融洽,就对那宦官一挥手说:“你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那人就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内书库。
怀德招呼着怀安还有黄春水坐在桌案两边,又看了看门外,没有人来,就开始给怀安和黄春水倒茶。两人纷纷站起来推辞,黄春水连忙说:“不敢不敢,怎么能让怀德贤弟给我倒茶。今日之事是为兄之过,应该由我来倒茶才是。我可是来赔礼的,可不敢坏了礼数!”
那边怀安也准备来拿茶壶,嘴里说着:“这里就我官卑职小,怎么算也应该是我来给二位前辈倒茶,这点规矩晚辈还是知道的!”
几人正客气着,几只手都在抢一个茶壶,突然一个不稳,茶壶里就洒出来了一些茶水。这茶水不偏不倚,正好洒在了黄春水刚拿来的账册旁边,已经弄湿了一角,眼见着就要把整册都要泡了。怀德手疾眼快,赶紧把账册从桌上拿起来,用袖子擦拭着账册上的水印,焦急地对怀安喊:“快去库房里,多取几张宣纸过来,现在用宣纸吸水,也许这账册还有救!”
怀安一看这情形,心里也是慌了,听监库怀德这么说,想也不想,就着急忙慌地往大堂之后的库房跑去,准备去仓库里多取几张宣纸过来。怀安刚刚跑进后堂,黄春水就用力咳嗽了一声,门外立刻闪进一团黑影,一个黑纱罩面之人快步走进堂内,在怀德的带领之下,直奔存内书库最重要的藏书阁而去。此刻藏书阁没有了人值守,只需怀德手中的钥匙就可以畅通无阻!
把黑影放进藏书阁之内后,怀德赶紧虚锁上了门,急急地赶回正堂。此时怀安还没有回来,这是因为怀德早就安排过了,把宣纸放的位置稍稍挪动,放到了一处不太好找的角落,怀安此去肯定比平时多需要一点时间。怀德和黄春水一边假模假式地抢救着账册,一边观察着内书库的形势。
过了一阵,怀安才急急地抱着一捆宣纸回了正堂。他把宣纸往桌案上一放,就开始擦汗,看来刚才这捆宣纸着实不好找,把他急得满头大汗。怀德赶紧从宣纸捆中抽取了两张,把沾了水的那几页纸用宣纸裹住,把书页摊开来晾着。忙活完了这一摊子事,怀德和黄春水也都装模作样地擦汗捶腰,好像紧张地不得了似的。
怀德偷偷看了看门外,万幸暂时没有人来,他就故作姿态,为了缓解现在紧张的气氛,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你看看,咱们客气来客气去,反倒惹了这么个乱子。好了,二位,这阵子忙活可是够累人的,你们都坐下,茶还是我来倒,你们都喝口茶缓口气。”
另外两人自然是不再争抢,看着怀德把三个茶杯倒满,一个人端了一杯,像喝酒碰杯那样三人举起了茶杯,声音清脆地碰着,然后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怀德又把茶杯斟满,黄春水就把茶盘里的点心往另外二人的面前推了推,陪着笑说:“今日这些麻烦,都是因我而起,您二位可不要见怪。今日喝了这杯茶,咱们也算是有了交情,以后再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咱们兄弟可要互相多照应着点。”说话间,黄春水故意还做了一个掂量银子的动作。
另外二人自然是心领神会,一起举起茶杯,向黄春水敬茶。几个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喝着茶,聊得十分愉快,时不时地发出朗朗笑声。
怀德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把黄春水交上来的账册拿在了手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说:“还好,咱们抢救的还算及时,只是书页边缘有点起皱,里面的字迹丝毫无损,真是万幸!”
他把账册交在怀安手中,让他也验看一番,怀安见库监都验看过了,自己就翻了几页做做样子,点点头示意没有问题。怀德就拿起笔墨,把尚膳监的账册登记在案,黄春水也在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一切规定的手续办完,怀德就把账册小心翼翼地交给怀安,嘱咐到:“这本账册还没有彻底干透,你去把账册存放进专放各监项目的库房里,可要小心点。”
怀安接过账册,小心地捧着,直奔库房而去。在他的人影消失在视线之后,怀德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藏书阁门外,打开虚掩的门锁,朝里面张望。就在此时,一个黑影从一排书架之后闪了出来,他黑纱罩面,怀德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这双眉眼有些熟悉,此人年纪应该不小了。那人对怀德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要看的东西都看过了,怀德就把他放了出来,然后手忙脚乱地把藏书阁的门又锁上了。
等他回到大堂之中,刚才那人已经走了,黄春水也不见了人影,桌上的茶盘也被端走了。怀德见自己终于送走了两位瘟神,有惊无险地完成了黄春水交代的事,顿时觉得浑身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