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渐黑,乌云开始布满天空,群星都被掩去了,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水汽,感觉随时都会降下雨来。皇帝居住的乾清宫之后,就是后宫嫔妃们居住的宫殿,夜幕降临之后,各宫门口都高高地挂着两盏巨大的红灯笼,这灯笼发出来的红光在这样乌云弥天的夜晚,显得格外耀眼。如果皇上传旨今夜临幸哪一宫,就会留着那一宫的两盏灯笼一直亮着,而其它各宫则会在戌时把灯笼摘下。
但在成化朝,皇上亲身前往临幸,有此优待的,只有坤宁宫的王皇后还有安喜宫的万贵妃,其他诸宫的妃嫔想要侍寝,通常都是由太监传旨,沐浴更衣完毕之后,由宫女和宦官送到乾清宫内皇帝的寝殿去,等候着服侍皇帝。
虽然万贵妃今年已经四十六岁,相比其他后宫妃嫔,算得上是年老色衰,青春不再。但皇帝对万贵妃的宠幸却从无消减,每个月至少要驾幸安喜宫三五夜。尤其是当皇帝遇到什么愁烦无措之事的时候,更是会在安喜宫住上几日。万贵妃即是皇帝的精神支柱,也是他的知心之人,更是整个后宫的实际统御之主,有万贵妃在,皇帝的心里就是踏实的。
今日皇上从钦天监那里得知了天象有异,事关东宫太子之位,还有后宫的安宁,心里是又惊又喜。而十日之后的六月初二,就是万贵妃的四十六岁寿诞之日,往年皇贵妃的寿诞之日,都是后宫中仅次于皇太后和皇上寿诞之日的大事,就连皇后的寿诞也要稍稍逊色一点。王皇后也不计较,诸宫之人都知道万贵妃有皇帝的专宠,心里即使有怨气,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今年万贵妃的寿诞,皇上的想法是要比往年更隆重地庆贺一番,但今日听了钦天监监正的一番话,皇上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一面是自己倚为梁柱的皇贵妃,一面是钦天监言辞凿凿的天象预兆,皇帝此刻没法做到乾坤独断,只好去安喜宫和万贵妃好好商议一番。
皇上驾幸安喜宫的时候,已经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皇上刚下了抬舆,立刻就有小宦官给皇上撑起巨大的绣龙金伞,另外几名小宦官前呼后拥的护着皇上,脚步匆匆地进了安喜宫的门。前面开路的是司礼监一名专司皇上临幸哪一宫的太监,不高不低地喝了一身:“皇上驾临,众人跪迎!”
安喜宫的男男女女早已经候在院中,等司礼监的太监这么一喝,所有人都冒着小雨,齐齐地跪了下去,口中高呼万岁。皇上也不看他们,做了个平身的手势,司礼监的太监又喝了一声:兴!跪着的所有人就赶紧爬了起来,低着头排成两排。等皇帝进了万贵妃的寝殿之后,所有人一哄而散,赶紧找地方躲雨去了。
万贵妃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此刻由两名小宫女伺候着,等着皇帝驾临。梁芳下午已经来过了,把今日乾清宫的事添油加醋地给万贵妃说了一遍。万贵妃听了他的话,既没有惊慌,也没有震怒,只有十分的疑惑。
此事若只是钦天监向皇上奏禀天象预兆,那也没什么好疑惑的,但这个时候掺和进来一个尚膳监,在商议万贵妃寿诞庆典之时,这个韦舍突然扯进了钦天监夜观天象的话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居心!想必皇上今日驾幸安喜宫,为得也是这件事。
万贵妃听闻殿外有人声,知道是皇上来了,赶紧起身,走到殿门以内候着皇上。司礼监的太监推开了内殿的大门,然后就停在寝殿之外,伺候着皇上的小太监也都停在了门外。万贵妃还没下跪迎驾,皇上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往殿中走去。万贵妃嘴里还是恭敬地说:“臣妾恭迎陛下驾幸安喜宫!”皇上按住万贵妃的肩头,让她坐下,从身后环住了万贵妃的脖颈,在她耳边关切地问:“贞儿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万贵妃感激地回话:“谢陛下关心,臣妾这些日子身子还算康健。”
皇上没有说话,看了看万贵妃身边伺候的两个小宫女,这两人也算识趣,赶紧给皇上施了一个万福,说了句:婢子告退。然后便躬着身子,倒退着走到后殿门口,然后一人拉一扇门,把寝宫的门轻轻地关上了,静静地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