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最好还是个膀大腰圆的女子,哪怕带着孩子的寡妇也行啊,那样自己那不光彩的名声自然洗刷干净了——别的不说,血气方刚的他实际上就很中意大他一岁、弓马娴熟的孔有德女儿孔四贞,这人如今也住在皇宫里面。
再然后,父亲尚可喜就告诉他两广总督的女儿芳龄六岁,订婚之后就会送来尚家抚养,等到了年纪立刻成婚。
这下不光是尚之信炸了,两广的大员们也炸了。
京城传来的信息和他们听到的消息不谋而合,这些顶戴花翎们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尚之信早年骑马伤及根本,如今专好幼女的传闻,并且绘声绘色地找人大肆宣扬了起来……
尚之信面露绝望地看向李行合,对方却缓缓摇头,似乎也束手无策。
“骆伯父,我今天求亲一事您若是不是不答应,我就一头撞死在台前,好证明我对霜儿妹妹的赤诚之心!”
尚之信怒发冲冠地扯开衣领,拨乱头发,做出一副要以头抢地的姿势,显然是一计不成打算耍起无赖,将事情闹到不可开交才是。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忘记了对面的老头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对方纵横江湖这么久,岂会怕这种撒泼打滚的青皮手段?
只见骆元通依旧是满脸遗憾地说道:“世子,哎,我还是叫你尚贤侄吧,你今天真的是来晚了。”
须发皆白的老者装作无可奈何地说道,“在你之前有人向小女提亲,已经都被老夫一力拒绝,如今焉能变卦许诺?若是老夫做出朝秦暮楚之事,岂不是违背错失了江湖道义?”
骆元通这话就更狠了,直接告诉了尚之信今天你想提亲的话,既没有父母之命,感情牌打了又没用,就算是按先来后地排顺序,我家霜儿也轮不到你的头上。
“是谁?!”
尚之信的目中精光四射,看向了周边围绕着武林人士,仿佛想从人群中找出对手直接勒死,才好独占这个机会。
毕竟以他推测,如今拥有让尚可喜改变主意可能,就只有面前这个金刀骆元通了——什么联姻两广总督、朝廷大员,也绝对没有掌控骆家这件事,能更让尚可喜心动。
骆元通没有说话,视线却在缓慢地移动着,轻描淡写地在武林中人的头上一一扫过,尚之信的眼神也不断狠戾,最后终于落在了一个同样花白的脑袋上。
“咳咳,老夫……老夫今日确实是为犬子的婚事而来,日前也与骆贤弟提起过……”
铁胆庄的老庄主周仲英缓缓走出人群,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意图,却被李行合骤然打断,并且语带试探地说道。
“敢问阁下是何身份?”
周仲英捋髯傲然说道:“老夫铁胆庄庄主周仲英,长住甘凉道中,家中有千顷庄园、数亩铁场,西北刀号多如过江之鲫,皆以老夫为首。”
“甘凉道偏穷之地,铸刀剑下贱之业,如何比的我们世子富有广州一府,身居天南一藩?”
然而李行合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如此乡野村夫之子,焉能与世子相提并论。”
周仲英目露寒光,却对李行合也无可奈何,毕竟对方所说都是真事,自家的产业和平南王府比起来,那自然只是九牛一毛。
然而李行合话音刚落,就又有一名昂藏大汉不顾劝阻走出,对着尚之信说道:“世子爷当面,今日提亲的还有我红花会四当家文泰来,不知可否与贵人一较高下。”
文泰来正气凛然地说道,“在下身处的红花会如今共有八条好汉,皆是一等一的高手,门人千余,自湖广至中原皆听号令,江湖抬爱赠以名号‘奔雷手’,苦练多年也薄有功夫,愿与世子切磋一二。”
文泰来似乎也有些关心则乱,见到周老庄主因江湖名号不被对方认可而铩羽,顿时跳出来表示要用真功夫打败对方,以便化解这场闹剧。
然而此时不但尚之信面露轻蔑之色,李行合也哈哈大笑地看着文泰来。
“文大侠好大的名声,只可惜有些坐井观天了。红花会再大,如何与我尚家铁骑万众相媲美?你武功再高,又怎敌得过我尚家良将千员?”
李行合捻须微笑,满是遗憾地看着文泰来,就像是看着一个街边耍把式十分卖力的武师。
“阁下‘奔雷手’名号固然响亮,但我尚家却也不少你一个临阵叫骂、斩将夺旗的汉子,就恕李某不代为引荐了,还是请回吧!”
李行合这番居高临下的态度,直接将在场众人的怒火点燃,像这样践踏江湖规矩、无数对方名号的说辞,几乎是把大家的脸面放地上踩,可偏偏对方还真就不在乎。
文泰来面色凝重,此时正是进退两难之局,更不妙的是如此比较之后,尚之信的顺序宛然跃居众人之上,再这么下去,骆家这个女儿是不嫁也得嫁了。
可但凡什么事情和脸面挂了勾,就不再是本身那么简单,众人正心生气闷的时候,只见江闻忽然也迈步出列,对着尚之信说道。
“世子爷,其实贫道也是来提亲的,不知您可否给个面子。”
江闻早就看不下去了。
好好一场金盆洗手大会开到一半就歪楼,如今更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都快成为骆霜儿的相亲大会了。看尚之信的样子不达目的是绝不会走,到时候就怕大家都饿死在原地,这场大会也没能结束。
总之在关键时刻,有时就需要勇士来踩一脚刹车。
江闻话震惊全场,边上的人都诧异地看着他,显然想不通他是犯了什么病,非要在这时候跑出来自取其辱、挨一顿骂。
所有人里最震惊的莫过于袁紫衣,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江闻,不时又看着台上同样傻眼的的骆霜儿。
“江掌门,原来你不是真君子?!”
江闻听了这话打了个冷颤,连忙向众人摇头示意,出言解释道。
“姑娘此言差矣,江某出家之人岂会有此凡心?我今天是来为徒弟提亲的,这总不犯忌讳吧?”
随后江闻转头看向李行合,李行合这才认出了对面的人。一道如利剑般的视线让他浑身颤抖,李行合方才伶牙俐齿、舌战群雄的风范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不可思议的复杂表情。
“李真人别来无恙呀?贫道所托的问候,是否传到尚王爷和世子耳中了?”
江闻面露儒雅笑容,不带一丝烟火气地震慑住了李行合,随后直面着尚之信说道,“贫道此行,乃是为了镇南王府世子耿精忠,前来向骆姑娘提亲的,不知是否有资格与您一较高下呢?”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又想起了父亲满是轻蔑的话语,尚之信只觉得血气直冲颅顶,杀气腾腾地看着江闻。
“你是代表耿精忠来的?!!”
江闻一拂衣袖谦虚说道:“正是如此。”
江闻认为,既然耿精忠非要叫自己师父,那么按天地君亲师来计算,他怎么也有这个权利代表耿精忠来提亲,不成功则另说嘛,反正落的不是他江某人的面子。
“好,既然你说是他师父,那本世子今天就要和你比一比!”
尚之信杀气腾腾地说道,双目显出赤红之色,翻腾的酒气让他有些眩晕,可他依旧当场挽起衣袖要和对方决斗。
“不妥不妥,君子动口不动手,真要打的話不如讓我的徒弟代劳。”
江聞的目光扫过几个徒弟。
对着尚之信肯定不适合打架的,但又要想方设法来折服对方,好让这场意外频出的金盆洗手大会赶紧散场。
洪文定为人稳重但武功太高,真动手容易激化矛盾;小石头出手不知轻重,尚之信打完架改叫一只耳就不妙了;最后就剩下傅凝蝶这个小姑娘,她好像除了轻功逃跑什么都不会,倒是很适合今天的场景……
“凝蝶,你作为镇南王府耿世子的师姐,今天就去会会平南王府的尚世子!”
突然被点到名的傅凝蝶一脸茫然,小手指着自己再三确认,完全没搞定啥意思,怎么突然就被人从观众席给派上场了。
“师父……他看起来好可怕……”
傅凝蝶戰战兢兢地说道。
江闻伏在她耳边说道:“别怕,待会儿一开打,你就用轻功和他绕圈子,我看他一身的角抵相扑路数,怎么和人比试身法?”
纵然有江闻护着必定出不了事情,可傅凝蝶完全不相信江闻说的,只是在师父三番五次的催促之下,才终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见了怒发冲冠的尚之信。
看见一个粉雕玉砌的女童从人群中走出,尚之信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手脚都颤抖了起来。难道自己被恶意中伤的谣言,就连这些武林草莽都知道了?
“你是何人!你们是不是在耍我!”
他不甘心地握拳咬牙,歇斯底里地说道:“你到底是谁!说好的和我切磋呢!”
傅凝蝶被吓了一跳,慌忙躲回了师父的背后,怯生生地说道。
“我……我叫傅凝蝶……今年六岁……”
话刚说完,傅凝蝶就从江闻背后钻出来,惊喜交加地说道:“咦,我还没使劲他怎么就自己倒了?!”
【六岁】
这两个字就跟巨石一样滚滚而来,瞬间砸在了尚之信的脑袋上,翻腾的酒气冲破防御,彻底攻入了尚之信的心肺脑髓。
方才就头晕目眩的尚之信血压一再飙升,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后,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身边人,却不受控制的仰面朝天倒去,只留下一阵地动山摇的惊呼。
“快救人啊!世子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