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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旧梦前尘(1)

这一次到桐花磥陈萱萱见到了儿时的玩伴萍萍,多年不见,萍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比陈萱萱高出半个头,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衣着也十分靓丽。两人认出了彼此,就高兴地围在炭火盆前边吃剥瓜子边聊天。

舅公看了看她们俩,突然问陈萱萱谈对象没。陈萱萱说没有,舅公就说起了萍萍。原来萍萍在外头打工认识了一个四川的,这次过年回来,和家里说要嫁到四川去。家里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十几岁的平辈,没有一个同意的。舅公不停地骂萍萍蠢,举了无数个远嫁悲剧收场的例子。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桐花磥一个隐秘的故事——桐花磥私奔第一人隐秀的故事。

时光忽然倒转回八九十年前前,就在桐花磥那座老宅子里。墙上斑驳的红绿画逐渐恢复了它本来艳丽的色彩,剥落的部分变得清晰分明起来,屋顶零乱的黑瓦飞檐恢复了它的整齐有序,几个大瓷盆里种的鲜花正含苞吐蕊,喷射芳菲。原本死气沉沉的宅院,恢复了生机。

宅内一间闺房里,出现一个女子的背影,女子对镜端坐,抬起如雪的皓腕朝自己头上簪发。银色的发钗在乌黑浓密的秀发中闪闪发光,镜中人嘴角微微上扬。远山似的秀眉,如画上去一般,一双杏眼眼波流转,流露出少女特有的聪颖与灵气。

这位清秀美丽的姑娘只有十五六岁,她梳好头发后,踩着一双绣花鞋出了门。“二姑娘早!”仆人阿公叫了隐秀一声,隐秀乖巧地回了阿公一声“阿公早!”“这么早,上哪去啊?”“不去哪里,随便走走。”隐秀边走边回答道。前天她看到塘边的荷花要开了,她一直记着,今早一起床她就要去看看。

没走几步就到了月台,月台下面就是荷塘了。隐秀沿月台拾级而下,走到台阶中间时,她朝下面的荷塘望了一眼。周妈和几个姑嫂在荷塘旁边的水井洗衣服,隐秀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

阿公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隐秀心不在焉漫应了一声。一进院子,母亲就叫住了她,“吃饭了!还到哪里去?”母亲已经将碗筷摆好了,隐秀走到桌子旁坐了下去。

隐秀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仅有一个哥哥。她们周家曾是桐花磥最富有的一家,比现在的沈家和盘家都富,家族人丁兴旺、子孙众多,族中出了多名进士,秀才无数。祖上官做得最大的,做到了朝廷四品。族中男子有读书求取功名的,也有读不进书外出经商的,再不济也可以守着祖上留下来的几百亩田产地产过日子,即便是这样,老老实实也可以过得余生了。

可到了她祖父那一代时,族中子孙开始没落了。祖父兄弟几个吸食鸦片,再无心经营家产,也无心教育子女用功读书。钱财吸光了,兄弟几个就开始商议卖田卖地,后来干脆分了家。

隐秀的祖父为了吸更多鸦片,就把分家得来的那些田地也抵押出去,还把教书先生也辞了。

某天,隐秀的祖父刚卖了点田,手里有几个钱,无比高兴,心里盘算着又可以买多少大烟,过桥时没留意脚下,一滑滑到桥下面,头磕在桥底的石头上,死了。留下了几十亩没来得及当完的田。后人有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说,辛亏是死得早,不然就真的败光了,败尽了。

那年隐秀父亲才十五岁,尚未成家。父亲就是靠着那点儿没卖完的田地去外面学做生意,一点点赎回了一些田地。到现在,虽然不及她太祖父那时的田地多,但日子也还过得去。

隐秀吃完早饭,回到房里继续做她没有做完的衣裳,在房里一坐就是一天,好不容易熬到傍晚,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一脚踏出房门。决心这回不管是谁在那里,都要去看荷花!

路上碰到挑着一担箩筐的四叔公,他看隐秀走那么快,随口问道:“那么急,去哪里?!”隐秀头也不回地说:“看荷花!”四叔公诧道:“呵!看荷花!就你们当大小姐的才有闲心看荷花!”隐秀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不愿让周嫂她们看到,就是怕说闲话。四叔公继续说“像我们这样天天做不完的事,还有心思看花?”隐秀没有搭话,径直朝荷塘走去。

隐秀没有裹小脚,所以走得快。之前家族还有女眷反对,说长大了会嫁不出去。但隐秀的母亲说,现在城里都不兴缠足了,他父亲在外面见过,好多人都不裹了。见隐秀的母亲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隐秀的父亲在外面见识过。

隐秀踩着青石台阶,一步步走了下去。傍晚的阳光很柔和,很美好。她走到月台中间,往下看了看,心中一喜,正好没人。于是满心欢喜奔到荷塘前,塘里长了一蓬荷花,许多张荷叶铺在水面上,几朵粉粉的荷花盛开着,微风拂过,几张荷叶在空中摇曳,婷婷而立,煞是好看。她没有摘任何一朵荷花或荷叶,只是看,她不忍心摘。站在荷塘边看了许久,脚有点酸,忽然瞥见井边放着一把小木凳,隐秀搬了过来。坐在凳子上吹着傍晚的凉风,赏着荷花,很是惬意。

隐秀坐了好一会儿,不经意一回头,看到月台上站着一个人正看她,那人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白的朴素棉麻长褂子。隐秀心里有些不自在,也没了赏荷花的兴致,将凳子放回井边,往回走。

经过月台时,那人微笑着定定看着隐秀,眼睛里总像是含着很多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满指望隐秀和他打声招呼,两人好借此说说话。但隐秀只是飞瞄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走开。

隐秀被人这么看着,十分不自在,胸口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知道他还在看她,她能感受到来自背后那束灼热目光,隐秀不由地加快了步子。

他是守门阿公的亲戚,叫立力,前几年他老家闹兵灾,父母都罹了难,不得已逃难至此。如今在周宅里帮忙跑腿、做些杂务什么的,因为念过几句书,懂一些账,也帮着收租记账。人很勤快,闲的时候,还会帮着佃户干些农活什么的。昨天他又去帮人收谷,顶着大太阳干了一天的活,帮人家把粮食送回家,连顿饭都没有吃,就在别人家里喝了一瓢冷水,就回来了,主人家怎么留饭都留不住。阿公说他蠢,有气力没地方使。立力却说那家本就困难,男人腰伤干不了重活,只有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那里割稻子,他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去帮帮忙。

这天晚上阿公起夜,下床伋着鞋提灯走出房门,看到立力还没有睡,在外面点着油灯捣鼓几根木头。于是问道:“还不睡?在做什么?”立力回道:“您老人家先睡,我做把椅子出来。”阿公问:“你晓得做么?”“晓得!先前我老家旁就住着一户木匠,我小时候没事总是跑过去看他打柜子、做椅子,所以懂那么一点。”阿公没有说话,只是叮嘱他:“完事记得把地扫了。”“晓得!晓得!”

隔了几天,隐秀就看到荷塘边多了把靠背椅。隐秀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只是很自然地就坐上去了。她不知道的是有一位少年为着她坐了这把椅子,而暗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