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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沂俐若有所思地抱着那只装着癞蛤蟆的陶罐,蹲在南奕卧房门口,兴致缺缺地等着林太医出来。

罐子里的那只癞蛤蟆兴致勃勃地舔着每日照例供十二次的鸡血。

这东西要用血供着,沂俐想着,若是自己把这只癞蛤蟆入了药,大概也算是功德一件——也不知道能让多少多出来的小动物免于血光之灾。

秋意正浓,虽说天气炎热,但枝头黄叶已经纷纷落下,铺在庭院中,给石砖小路披上了金黄色的地毯,煞是好看。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踩在那枯叶上,脚底传来的好听的“咯吱”声扰得她心烦意乱。

那日两人从留春殿跟着太后身边的小红一路回到同方会馆后,逮住了捧着那株银草愣神的林太医,不住问东问西。林太医也似是被吓住了,他愣愣地捧着那株植物,袖子里塞着小红带来的药谱,愣愣地去后厨煎药。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

“林太医,南奕他如何了?”

林太医笑嘻嘻的:“小郡主,您别急,病去如抽丝,小公爷病症已经减轻了,若是要完全康复,大概还需要两三日。”他俯身摸了摸沂俐的脑袋,“小郡主,再过最多三日,您就会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公爷了。”

沂俐抱着那只小陶罐,低低应了一声:“嗯……那我呢?”她敲了敲那只罐子,“本郡主每日东奔西走只为这玩意儿抓鸡,也不知道被追着打了多少回,所以……”她笑吟吟地抬头,“林大夫,下一个就轮到我了罢?”

“嗯,这几日我给你的药你先喝着。”他笑吟吟地捻须,“小郡主莫及,您这顽疾,早晚给您治好咯!”

沂俐低头戳着那罐子里的癞蛤蟆,半晌,扭扭捏捏地辩解:“林太医,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林太医失笑,他顺手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转身找南奕去了。

“小公爷?”

南奕抬头:“嗯?”

瑞凤眼含笑,他抬起头,嘴角上扬之时,缓缓开口:“多谢林太医了。”

他拢好寝衣衣襟,下床,行礼。

“南奕,郡主这几日都在你门口守着,你……要不见见她?”林太医小心翼翼地探索着他的目光,南奕皱眉,撇开了脑袋。

“林太医,你别这么盯着我。”

“您这么闲……”他挑眉,“不如去把郡主心疾医好了罢?”起身,在寝衣外披上一件亳光大氅,他微微笑了,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所以,你在犹豫害怕什么?”

林太医倒也不避讳,他呵呵笑了:“若是那虫子医不好郡主,陛下岂不是要砍了在下脑袋?”

柔软的笔尖划过纸面,南奕咬着苍白下唇,半晌,轻轻搁笔:“林太医医术超群,南奕不太明白林太医为何会有这种顾虑?”

“小郡主心疾是我从医以来第一次见,因而……没有什么把握。”

南奕笑意浅浅:“对症下药即可,那老毒物死后入药,也没多少毒性罢?更何况那毒性与郡主体内寒毒相克,想来是不会有事的。”他眉睫低垂,将刚刚写的那几个字塞入一只信封里,交给了南州。

“你写的什么?”

南奕挑眉,咧嘴,半是抱歉,半是恐吓地笑笑。

“你知道了就会掉脑袋的东西。”

林太医抖抖索索地找小郡主去了。

沂俐依旧抱着那只瓦罐,盘腿坐在南奕屋前。

她拿着一根枝条,百无聊赖地逗着蛐蛐儿。

“挽翠?”

“在。”

她抬头,扬起一张印缺少睡眠而有些苍白的脸,低声哀求:“挽翠姐姐,你陪我玩玩呗……”

“郡主,玩物丧志,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您在斗蛐蛐儿,又是一顿教训。”

沂俐默默低头,用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捅着那两只小虫儿,随后烦躁地将那树枝扔在了地上,徒手抓起那两只小虫,扔到装着那老毒物的罐子里了。

“郡主,小公爷找您。”

沂俐猛然起身,仍下那陶土瓦罐,蹦哒着就往南奕屋子里闯去。

回廊转角处走出来的林太望着她活蹦乱跳的背影,捧起那装着老毒物的瓦罐,捻须微笑,挽翠跟在她身后,穿过两重院落,去了药房。

“林太医,您这是准备医治小郡主心疾了么?”

他低低应了一声:“到时候还要麻烦挽翠姑娘督促郡主把这药喝了。”他捡起一把匕首,麻利地处理着那尚在舔着血的老毒物,被恶心得不住蹙眉,“毕竟这东西,浪费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棕色的摇曳装在白色瓷盏中端了上来,沂俐望着那只小碗,有些抗拒地皱了皱眉,她抓着南奕那件亳光大氅,躲在了他身后:“我不喝。”

挽翠有些为难:“郡主,这药不喝可就没有了……”

沂俐有些烦躁。

南奕按住了她那不安分的不住晃着自己胳膊的小手,无奈笑了笑,起身接过那小瓷碗,取下放在书架上的一只小茶盏:“挽翠姑娘,你先去忙别的罢。”

棕褐色药汁从白色瓷碗中缓缓落入玉色茶盏中,挽翠诧异地看着站在书架边的南奕,眼角余光却好奇地瞄着沂俐。

小郡主怪癖颇多,比如……只喝声在茶盏中的药汁。

再比如,只喝南奕递来的盛在茶盏中的药汁。

南奕修长指尖拈起挽翠放在托盘中的汤匙,他舀出一点药汁尝了尝,确定那药汁不冷不烫后,食指与中指托着那茶盏,递给了沂俐:“郡主,喝药了。”

男子本就清瘦,加之中了蛊毒大病一场,食不知味,因而瘦的更厉害了。

他声音清润,很是温和,他俯下身子,视线探入女孩儿那双满是不乐意的星眸中,嘴角俏皮地翘了翘。他撩开女孩儿鬓边碎发,将那茶盏塞在了女孩儿手中:“乖,喝药。”

沂俐举起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语气有些不情愿:“你喂我。”

南奕望着她那双布着长长短短或深或浅伤痕的手,微微挑眉,随即垂下眼睫掩饰眼底惊异:“先喝药。”

“哦。”

女孩儿不情不愿地将脑袋埋入他的臂弯,就着他的手,捏着鼻子,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