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俐被惊醒得很突然。
她梦见一人拿着刀指着她的脖颈,她摸着腰际时,却发现自己八荒匕首和蛇骨银鞭都不曾带在身边。
因而她只能徒手握着那刀刃,双手被利刃划的鲜血淋漓,却依旧不敢松开。
“我求你,你不要杀了我,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祖父是大沂景顺大帝,父亲是当朝太子,你想要金钱,爵位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杀了我……”
而那人似乎没有打算理她,他手腕微微用力,沂俐尖叫了一声,转移了那人注意,因而她得以逃脱。
画面一转,她出现在了一条小路上。
道路两旁火光冲天,饿得面黄肌瘦的流民蹲在路边,眼神哀怨地看着她。
沂俐不住地将红色裙子裙角从那些流民手中拔出,踮着脚尖,嫌弃地踩着流民脏兮兮的衣裳,在满是血迹没有尽头的小路上奔跑着。
她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跑向何方,她只是盲目地奔跑着,不断逃避着来自身后未知黑暗带来的恐惧。
半路上,遇到一黑衣黑马男子,沂俐抬头,却看不太清那人面容。
他向她伸出了手,她看着那只骨节修长的手,猜测黑衣男子是南奕,因而笑吟吟地将手轻轻搭在了男子手中。
而那男子将她拉上马后,从后心一刀刺向了她。
沂俐猛然惊醒。
心口一阵绞痛,她咳了两声,往痰盂里吐了两口发黑的淤血,只觉得胸口绞痛沉闷感去了不少。
看来是那老毒物与林太医配的药起效了。
她揉了揉心口,坐起时,隐隐约约听见了兵甲撞击声。
“挽翠?挽翠呢?”她声音沙哑,翻身下床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惨白得如同鬼魅一般的脸色。
“郡主?”
沂俐如同鬼魂一般游荡在屋内,她手扶着脑袋,仔细回忆着噩梦的内容。
“挽翠,外边……发生了什么?”
挽翠见她面色苍白,乌发从面颊边垂落,嘴角是勉强压制住的惊魂未定,一个箭步挡在了她面前。
“郡主,太子有令,他……让您今日在屋里呆着,哪儿都别去。”
沂俐接过身边小丫头递来的普洱,喝上了一口,唇色逐渐恢复正常。
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让人胆寒的东西:“所以,是肖骁他们攻进城了,是么?”
挽翠与那小丫头对视了一眼:“郡主,我等誓死……”
沂俐烦躁地挥了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们:“打住,本郡主武功傍身,区区战火伤不了我。”她高傲地瞥了她俩一眼:“所以,他们为何不让我出门?”
挽翠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沂俐的面色:“郡主,太子殿下也还留在这同方会馆中,只有小公爷……他……”
“快说,他怎么了?”
“昨日半夜便不见了踪影。”挽翠低头思索一会儿,“或许是出城带兵攻城了罢?”
“唔……”沂俐眼珠转了转:“那就……更衣备马,本郡主要出去走一遭!”
“不行!”
沂俐冷然:“有何不可?”
“郡主,道路两边都是流民,您出去定会被……”那小丫头在沂俐的瞪视下声音逐渐减小,“团团围住,脱不了身。”
沂俐撩开左脸颊边长发,语气淡然:“战事紧迫,同方会馆外的士兵大多被调去城头守城我们不如开了同方会馆大门,给那些流民施粥,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这……这又是为何?”
沂俐眼底多了一分算计,她字斟句酌,口吻却轻描淡写:“玉城攻破之日便是芜疆划入我大沂版图之日。”她顿了顿,“外边的流民将来都是我大沂子民,他们的情绪迟早是要安抚的。”她咧嘴了,露出一个讨好又勾魂摄魄的笑容来,“与其放任他们,让他们成为大沂军队进城后的不确定因素,咱们不如提前收买人心。”
她手腕翻转,笑脸盈盈:“这样,对谁都好。”那张如花蕾般娇嫩的面庞倏然亮起似的,那抹无辜的笑容里掺杂了一丝戏谑,“除了玉紫恒”
挽翠愣了愣。
“好,我去禀报太子殿下。”
沂俐她爹对她这一想法表示出高度赞扬与欣赏。
她与挽翠立在她爹书桌边,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
随即,她爹袖子一甩,表示她在白日做梦。
沂俐不解,她委屈巴巴地撅着嘴:“为什么不可以?”
她爹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你知道那些流民里都是些什么人么?你知道他们会不会伤了你么?你知道他们会不会……”
沂俐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爹乌黑深邃闪着三丈怒火的眸子,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知道啊。”
她爹被她淡定的语气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啊,皓阳,我不管你了!”
同方会馆前院如沂俐预期般打开,流民涌入,很快,同方会馆前院便摩肩接踵,院内珍贵的花草植物被践踏得一干二净。
沂俐躲在暗处看着那些被踩入泥土的花花草草,有些肉痛。
那些端着粥碗的流民或是安心坐在院子里,或是端着碗出了同方会馆大门奔走相告,或是与同方会馆内护卫争执,求他们再多给自己一碗粥……
沂俐望着衣衫褴褛的流民,内心毫无波澜。
自识字那一日起至今,她杀的人甚至比这一院子的流民还多,又怎么会在意这一院子流民的死活?
总结下来,不过是收买人心这四个字罢了。
她冷冷地躲在回廊拐角处望着这塞满了一整座院子的流民,又在心中估摸了一下玉城流民数目,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么多人,自己也安置不过来,不如……
她认真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摇了摇头。
若是当真要这么搞,自己一人也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