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都快攻打到景阳宫珩阳殿门口了,你还不逃?
你是指望南奕刀下留人吗?
珩阳殿内香气袅袅,群臣低或是低垂着脑袋,或是望着大殿屏风后飘出的袅袅白烟,避免看见仰头长啸的玉紫恒。
半晌,左丞相幽幽开口:“陛下,迁都……如何?”
玉紫恒止住了笑容,他偏了偏脑袋,瞪着他:“迁都?你说……迁都还能迁到哪里去?”
芜疆与大沂比起来本就是弹丸之地,在失去了月城时州掠州与京城后,芜疆又还有几座城池剩下?
败的败,降的降,彼时江山依旧,文武百官或是隐退或是继续混迹大沂官场,皇子贵女亦可封爵,而从始至终,输得一败涂地的只有他玉紫恒一人。
他站在珩阳殿上,有些愣神。
垂帘之后,身着华服,戴了十二支珠钗的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眉眼冷峻,但眼底却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你们先……退朝吧。”她长舒了口气,像是在叹息似的,“我同陛下好好谈一谈。”
见到百官退朝后,女子因冷峻蹙起的眉眼舒展开来,从表情到语调里尽是嘲笑。
“输了?”
玉紫恒猛然抬头,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女子的肩膀:“不,我没输,母亲,你快去把那万年蛊王和银草拿出来我们还可以谈判,我们没输……”玉紫恒低头掐了掐手中,“那两样东西,换三座城池,不算多吧?”
女子只觉得珠钗沉重,她微微笑着,拔下了珠钗,放在了桌案上。
苍苍白发散开。
“可惜啊。”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那两件东西,我已经送出去了……”
玉紫恒的手猛然松开。
“送出去了?”
“我芜疆镇国之宝你就这么送出去了?”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亏我父皇还对你这么好……”
吃里扒外?
女子黯淡的双眸猛然亮了亮,她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咧了咧嘴。
玉紫恒这才想起,自己的母后是被芜疆人贩子从大沂边境蓼城拐入芜疆的孤女。
他的嚣张气焰被女子冷淡的笑容灭得一干二净。
玉紫恒勉强平复了一下心绪,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那你也不能……”
女子深红色的衣袖一甩冷哼一声:“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玉紫恒猛然怔住。
她时时旁敲侧击,让自己觉得自己也有能力同景顺大帝一样,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子。
直到他遇见了沂俐。
他被一位比自己年幼很多的女孩儿逼得节节后退毫无还手之力,却又不甘心,只能将这一口气憋在心里。
那一日,他猛然意识到了自己同景顺帝的差距所在。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沉香烟雾淡淡,萦绕在女子苍老的面容旁。她的珠钗从桌案上滚落,珠子散落了一地,掷地有声。
“是我。”她嘴角讥讽地勾起,“玉紫恒,你和你爹一样……都挺……蠢的。”
明明碌碌无为,却整日里妄想着吞并大沂,君临天下。
不自量力,可不就是蠢么?
城南门,大沂军队顺着长盛街入城,停在了同方会馆门口。
同方会馆中的流民见军队停了下来,作鸟兽散。
沂顺有些焦急地跑了出来:“皓阳呢?南奕,你见到郡主了没?”
南奕微微怔住,他翻身下马,缰绳扔给了南州:“挽翠呢?挽翠也不在?”
沂顺有些烦躁:“算了,不管她了,南奕你先进屋歇一会儿。”他一边说着一边闪身给南奕让出了一条路,“这孩子整日里到处乱跑,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南奕轻轻摇了摇头,他闪身进了院子,解开孔雀尾羽密织的金色曼陀罗纹斗篷,脱下了那鎏金铁甲,抢过南州手中玄铁剑,翻身上了不安分地踢着蹄子的白马。
“太子殿下,我先行一步。”一点血点在他的眉心,像是红艳的朱砂痣一般,“到时候……”他嘴角轻挑,“太子殿下带着军队与礼部官员,咱们景阳宫中再见。”
“喂南奕,你快回来……”
天色越发地暗了下来。
丝丝细雨飘落,落在了南奕眼角边,他调转马头,沿着景阳宫往玉城正北门方向的长宁街,纵马疾驰。
刚刚他看到了玉城城内升起的旗花,也看到了北门城头上树起的大沂军旗,也注意到军队之中有几位女扮男装的士兵开了小差,而他们逃跑的方向却出奇的一致——玉城正北门。
士兵身手矫健,倒像是……明凤军余部。
他也只能咧嘴笑笑,任由着她胡闹。
反正玉城被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小郡主纵然玩得再怎么出格,也不会影响到大局了。
更何况……她看起来像是来帮忙的。
依照她的性子,她定会从北门入城,直直冲入景阳宫,当众嘲讽羞辱玉紫恒一番吧?
南奕想到这里,失笑。
雨滴渐急。
一抹红夹黑的身影沿着长宁街疾驰着,黑马上那女孩儿猛然勒马。
“南奕?!”
眉心指尖与孔雀尾羽密织的斗篷上都沾着血,沂俐驱马靠近,抓起他的手细细检查了一番:“你没有受伤罢?”
南奕捉住了她想要飞快抽走的左手手腕,解开布条:“你手怎么了?”
雨水落在伤口上,疼得沂俐一激灵。
“刺客呗。”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瞄了一眼南奕略带责备的脸色,火速转移了话题,“从玉城正南门入城,只消沿着长盛街便能走回同方公馆,再往前便是景阳宫的珩阳殿。”她稍稍顿了顿,“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奕从衣裳上扯下一绺布条给她包好伤口,仔仔细细地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闲着没事,四处逛逛。”
女孩儿不依不饶:“这种天,你在外面四处逛逛?你也不怕淋雨么?”
南奕笑得勾魂摄魄,像个妖孽,他俯下身去,轻轻刮了沂俐的鼻梁:“这不是遇见你了吗?能偶遇郡主,淋雨也是值得的。”
沂俐望着他沾着血迹的眉心与尚且挂着戾气的上挑眼角,轻轻咬了咬唇,她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南奕胸膛,模仿着林太医的语气教训着他:“淋雨?你淋雨感冒了怎么办?”
南奕抓住那只柔软冰凉的小手捏了捏:“是是是,郡主说的是,南奕下次不敢了。”